位官员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完颜珪轻声道:“大人且留意那边。”
董鄂帆凝神细听,只隐约捕捉到些许片段:
“……今日见了尸突大人,虽是笑容满面,但那份落寞,却是藏不住的……”
“……可不是!自天安礼定十一年后,风向已然全变!纥骨老相公那一系算是彻底完了!他那日是何等狼狈不堪……啧啧……”
“……富察祥乐相公如今亦是闭门不出,深居简出啊……”
“……如此说来,尸突大人解组,倒是明哲保身之举了。听闻那位完颜旻大人掌管的‘内卫察访司’,正暗中监察勋贵重臣,谁知道……”
“……如今这位野利首辅的心思,怕是要翻世祖皇帝的旧案,重拾太祖爷那条‘内圣外王’之道。然则此路实则封闭排外,大搞朋党互斗!这便是如今朝堂上的‘正朔!我看,此番作派,实乃逆水行舟。”
“……嘘!慎言!没见那日老纥骨大人在场的中极殿议......哪个不是噤若寒蝉?”
“……所以说,尸突大人能在家侍奉老母,安享几年……”
忽闻外间传来阵阵呐喊:“抬进来!抬进来!”喧嚣声起,再也听不清人言。
是日寿宴,直至斜阳渐隐,暮色初上,方见散场之意,其间宾主相谈甚欢。待多数年长者与女眷辞别回府,厅中气氛忽地一变。不知何人起意,竟撤了席面,唤来一班乐人舞伎,欲以歌舞助兴。
先是听得一阵沉闷怪异的鼓声响起,那鼓点并非中原韵律,倒似蛮邦祭祀之音。只见几个秃顶虬髯、披着五色杂乱兽皮的老者,奋力捶击着蒙着油亮蟒皮的大鼓,发出“咚咚”的沉闷巨响,那声音直似敲在人心上一般。紧接着,锣声大作。二十来个赤膊上身、肌肉虬结、肤色黝黑的昆仑奴,两人扛着一面径尺铜锣,毫无章法地猛砸,发出“哐哐哐”的喧嚣之声,刺耳难耐,震得人头昏脑涨。
未等众人回神,一个身着五彩孔雀翎织金大氅、碧眼深目的泰西琴师,醉醺醺地跳入场中。他怀抱一把奇形怪状的乐器,那乐器竟似用某种兽类头骨打磨做底,绷着十几根闪亮钢弦,五指张开,如鹰爪般在钢弦上疯狂扫动,发出尖锐刺耳、如同百鬼夜行、厉猫抓心般的噪音。钢弦震颤,火星四溅,令人不寒而栗!
又有两名身形高大的昆仑奴抬着一面黑漆描金、绘着青面獠牙夜叉的大鼓,急匆匆冲上前来。鼓槌落下,声如奔雷,震得人耳膜生疼!几名戴着牛头马面、各式鬼怪面具的侏儒,手持乌黑铁尺,围在十二面云锣旁,敲打得叮叮当当,乱成一片,如同开了锅的沸水,嘈杂刺耳,令人头晕目眩。
十数名赤足的西域舞姬,身着薄如蝉翼、色彩妖冶的衣衫,裙摆缀满闪亮铁片,几乎遮不住身体。随着那杂乱、癫狂、刺耳的“妖乐”,款款进场,铁片碰撞,叮当作响!她们腰肢扭动,似水蛇般柔软,眼神迷离,顾盼生姿。动作大胆放浪,时而扭动艳臀,时而挺起□□,做出种种极尽妖媚挑逗之态,甚至有些不堪入目。口中还不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与浪笑!
整个花厅之中,酒气弥漫,汗气蒸腾,浓烈的西洋龙涎香与焚烧松香的油脂味交织在一起,烛火摇曳,人影狂乱。在这混乱的氛围中,众人仿佛一瞬间从人间跌入了群魔乱舞的修罗场,令人目眩神迷,心惊胆寒!厅中那些年轻的权贵子弟,竟看得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口中大声喝彩叫好。有的兴起之下,竟将手中的酒杯、果盘,乃至脱下的外衫,纷纷掷入场中,使得本就混乱的场面愈发不堪!
董鄂帆立于廊下,望着眼前这番景象,只觉一阵恶心与寒意自心底涌起。她秀眉紧蹙,不愿再看,转身便欲离去。
不知何时,完颜珪已来到她身边。见她面色不豫,只笑了笑,低声说道:“不过是些失了魂的膏粱子弟寻些泰西传来的新鲜刺激罢了,污眼得很!大人,咱们走吧。”
董鄂帆默然点头,随着完颜珪快步走出了厅堂,登上早已候在门外的马车。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青呢马车缓缓驶离了喧嚣的别苑,悄然融入了琮京的车流之中。车厢内,完颜珪与董鄂帆相对而坐。完颜珪年近五旬,保养得宜,此刻脸上挂着几分客套的微笑,眼神却不时在董鄂帆身上流转。
“董鄂大人,”完颜珪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西域进贡的马奶温酒,递至她面前,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总觉得,你我之间,甚是投缘。如今这时局,波谲云诡,你我若能……”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暗示的意味,手也缓缓试探着向董鄂帆的手腕伸去。
董鄂帆接过酒杯,身子却微微后仰,避开了他的碰触,语气清冷地打断了他:“完颜长史,有话不妨直说。”
完颜珪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却不着恼,反而微微一笑,收回手道:“大人快人快语,下官佩服。”他呷了一口酒,面色一整,沉声道:“如今这朝局,根子上的大患,便是百姓的饭碗!”
“哦?”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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