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就是普通的泥巴路。
幸好不是下雨天,不然得弄一身脏。
车子熄火时,引擎的余温在秋阳下蒸腾出细小的波纹。
贪狼的手指仍搭在方向盘上,骨节泛白。
泥巴路尽头立着几株歪脖子槐树,枯黄的叶子打着旋落在车前盖上。
“就是这儿?”他的声音稍微有些哑,藏住心中的思念。
鸣雀没答话,只是摇下车窗。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柴火味涌进来,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笑闹声。
她忽然按住贪狼的手腕,“你看渡口。”
河面浮着层金箔似的光,有个穿蓑衣的身影正在收缆绳。
那人弯腰时,一节苍白的后颈从斗笠下露出来,像段蒙尘的玉。
贪狼的扇子“啪”地合拢。
六十年足够让婴孩变成老者,也足够让长生变成诅咒。
可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春蝉总习惯用左手系绳结,也比如此刻渡人者整理蓑衣时,小指会无意识地翘起。
“要相认吗……”鸣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更是轻的听不见。
她摸出随身多年的铜钱匣,里头还留着当年春蝉送给她的五颗毒丹。
贪狼突然推开车门,他的动作太急,腰间旧剑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渡口的身影似乎顿了顿,但终究没有回头。
泥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贪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忽然踩到截露出地面的树根。
踉跄间,他仿佛又变回那个在长破山脉雪地里爬行的少年,而前方是永远走不到的营火。
以及每走一步雪路,就会模糊不清的故人。
“阿渡!”鸣雀突然高声唤道。
这是村里人对渡船夫的称呼,可她的声音却带着六十年前喊“春蝉”时的腔调。
蓑衣人终于转身。
斗笠投下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嘴角。
贪狼死死攥住扇骨,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直到对方抬起脸。
终于不是被迫融于脸上的面具。
左边的脸有一些乱糟糟的伤口,像打碎的瓷器被拙劣地粘合。
可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得能映出贪狼瞬间惨白的脸。
“两位过河?”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让鸣雀的铜钱匣“当啷”落地。
这是那年少年们的暗号,后半句本该是“风雨同舟”。
贪狼的嘴唇颤抖着,腰间旧剑突然发出嗡鸣。
那是六十年前水熊的佩剑,剑穗上还沾着冬暮的血。
那抹,明明是温热,却又透骨冰冷的血。
他看见“阿渡”的视线在剑穗停留片刻,疤痕下的肌肉似乎在微微抽搐。
“现在收船了。”蓑衣人突然说,转身时却露出后颈一道陈年箭伤——正是当年大爆炸时为掩护贪狼留下的。
鸣雀突然冲上前抓住他的蓑衣,神情激动到有些失控,“你当我们认不出?”
她的指甲掐进棕榈纤维,“就算脸毁了,声音变了……”
突然哽住,因为她摸到对方左肩下方断了一截的骨。
贪狼把平日里用的扇子插回腰间,却又解下另一把扇子,“唰”地展开,露出背面斑驳的血迹。
那是当年决心要逃出时,十几个人按下的血指印。
可如今只剩四个还依稀可辨。
河面起了风,好凉,好冷。
阿渡的斗笠被吹落,因为长生,他并没有老去多少,只是看上去有些沧桑。
而且几乎满身是伤——都是那次大爆炸挡在最后面留下来的印记。
他那双眸子转了转,弯腰拾斗笠的动作很慢,像具生锈的傀儡,最后终是开口。
却又只是一句无关要紧的话,“天要黑了。”
“春蝉!”贪狼终于开口,却见对方瞳孔骤缩。
这个被时光磨去的名字,此刻重若千钧,让人读起来时,每个字,每个音节,都觉得沉重到无法吐出。
蓑衣人僵立良久,突然有泪滚出来,他仓皇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打开是半块已经霉变的不成样子的桂花糕,正是当年冬暮被献祭时还没吃完的。
那时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会被献祭,会被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害死。
唐山以前给她的一块桂花糕,没舍得吃完,而是掰下了半片送给她的春蝉哥哥。
鸣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立即砸在斑驳的油纸上,晕开六十年的尘埃。
“春蝉……”贪狼哽咽着刚开口,就被渡口传来的号子声打断。
几个村民扛着竹篓走来,阿渡立刻戴上斗笠,面容隐入阴影。
他接过铜钱摆渡的样子熟练又麻木,仿佛刚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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