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郡主,比欢都王还早起。
欢都王刚到,就见一辆朱红马车,停在自己玄黑马车后,莲采儿早早的在马车里等欢都王,她掀开牡丹纹车帘,打招呼道:“爹爹,我们出发吧。”
郡主以往一听到进宫,都要连哄带骗才请得动。她第一次这么好请动,欢都王恍惚,欣慰道:“长大了,不需要爹爹再三哄了。”
莲采儿招呼完,缩回马车,根本没听他说话。
宫中规矩繁琐,郡主最不爱去,掌事姑姑每次都要在她身边小声念叨,郡主这样不准,那样不准,如此不符规矩……她那叔叔王上还要考她功课。
段卿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最喜欢隐藏身份去茶馆听书,闲来与人对诗作画,她待人随和,有时候会使小性子,就这样的人,独独对西极王上极其刻薄。
欢都王想着,郡主是怎么个刻薄法,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王上说一句,她顶十句吧。
马车停在宫门前,一直管郡主礼数的掌事姑姑迎面而来。
这姑姑是个冷面人,说话做事一眼一板,段卿欢的规矩便是她教的。
她行礼见过欢都王、欢都郡主,转而便道:“今日是迎东彧王子的宴席,各个王爷大臣都在,郡主这身衣裳,太不符规矩。”
莲采儿穿的是一件鹅黄绞罗襦裙,腰间银丝珠串束腰银光闪闪,襟沿暗纹为青鸾衔绶纹样。西极以玄黑为尊,她这身衣裳不犯天家圣颜,有什么不符规矩?
欢都王轻咳一声,严肃道:“欢儿今日便这么穿,姑姑带她入席吧。”
欢都王纵容郡主在宫中不守规矩,掌事姑姑便也不好说什么。她道:“郡主请随奴婢来。”
这老头又在敲什么算盘珠子?
莲采儿道:“爹爹不跟我一起吗?”
欢都王笑着,一副和蔼的老父亲模样,道:“爹爹先去迎东彧王子,一会儿落座,身旁的人是你堂兄,他说什么照办就是。”
莲采儿“哦”一声。
掌事姑姑带她入席,坐在东侧第二座。首位没有人,西侧整整齐齐空荡一排。西极王宫大殿除去摆设杯盘的宫女,不见有谁。
明摆着要摆她一道。
莲采儿道:“姑姑,怎么不见其他人?我来早了吗?”
掌事姑姑依旧一张冷脸,她恭敬地俯身下,道:“郡主先用些点心,王子殿下一会儿便到。”
莲采儿不饿,她支着头,大殿里的宫女们看不见她一样,各自低头忙活。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附耳与掌事姑姑说了句什么,掌事姑姑说后头小宫女犯了事。
莲采儿不等她说完,便摆手叫她去。
不过多久,西极王上就东阶登堂,玄黑金丝牡丹暗纹袍加身,神情冷冽,周身散发一股威严不可冒犯的君王之气。
宫女纷纷低头站至两旁跪地行礼,大殿肃穆,落针可闻。
欢都郡主明晃晃一身鹅黄绞罗襦裙,坐在大殿东侧。
西极王上顿足,惊疑道:“卿欢?”
莲采儿抬头,浅哂道:“叔叔。”
众大臣:“…………”
她这也太无礼!谁人见君王敢不拜?
西极王上与莲采儿面面相睹。
后排随行官员中,不知是谁,猛推太常卿一把。
太常卿率先出列,脸上神情由无措,转变为怨愤,道:“欢都郡主,你,太不知礼数!王上都未落座,你怎可先入座?”
礼部侍郎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小腿被人踢一脚,他当场跪地。
西极王上皱眉看他。
礼部侍郎是个胆小的,被这一眼吓忘了词。
有人小声提醒,他才想起来,嘴上念着事先准备的说词,战战兢兢,弹劾道:“伏惟王上德被四海,西极礼昭万邦。今宗室欢都郡主,恃贵而骄,屡悖礼法,僭越伦常。既受封诰,当为宗室女范,今行止失度,恐贻笑四方。臣奏请王上:削其封号、减禄米,幽闭思过。”
身后大臣看一人脸色,皆跪地,道:“臣附议—”
莲采儿无所谓,坐着不动,也道:“我也附议。”
“…………”
王上半晌无语,忽视这场乌龙,道:“好了!众爱卿落座。”
他看向郡主,并不责怪她的无礼,反倒有些宽慰的意味,道:“无事。”
西极王子给太常卿使眼色,太常卿又道:“臣奏:郡主着青鸾衔绶纹样翟衣,僭用皇后仪制。臣请付宗人府议罪,褫其华服,谪居别院,以儆效尤。”
今日王府嬷嬷备的衣裳,件件都有青鸾衔绶纹。莲采儿不是个规矩能束缚的人,能记得西极以玄黑为尊,都不错了。
王上不恼不火,静静地看众大臣弹劾郡主,罗列她每一件罪状。昨夜莲采儿钓鱼的事情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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