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给我留下一本他看过的书,同他故地重游的原因相似,都只是留下一个念想。
于是我回复他,“我想奶奶。”
没过多久,他说他也是,所以想再走一遍我奶奶当初带他走过的路。
我继续说:我也想你。
聊天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五分钟过去,李殊河终于回复: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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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都认为我再次陷入恋情中,就连爸爸妈妈也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的感情状况。
他们说当下的年纪很美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大学无用的课程中,这些时间可以拿来关注自我,如果觉得无聊,再谈一场不计结果的恋爱也没什么。
与我关系好的女同学打听李殊河的长相和家庭,尽管我再三否认我们并不是恋爱关系,她们仍是了然于胸地跟我说,是不是还没有公开?放心我们嘴巴都很严的。
“如果你不喜欢他,不可能是这种状态。”
“我承认自己喜欢他,”我对她们说,“这不算是秘密。”
只是至少在当时,我认为跟李殊河保持现状是最佳选择。
奶奶去世以后,我跟李殊河不约而同产生相似的逃避心理,默契躲进各自的躯壳中,承受因软弱带来的痛楚,我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面对如同畸形生长的苔藓一般的爱意。
在想念奶奶的同时,我们不知羞耻地产生男女情愫,畸形生长的愧疚与悔意反复折磨我们,挣扎最深之时,我甚至想到要用奶奶自杀的方式结束这场沉默的闹剧,最后迫不得已服用医生开具的药物,以便能够遏制我无尽的想念。
我太想念奶奶,她自杀这件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严重影响我的生活。她离开之后,我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我孤苦无依,四处漂泊,恐惧、胆怯。
我害怕她的模样与声音最后会模糊不见,时常给自己心理暗示,不要忘记她的存在。可是记忆中的音容笑貌正一点点被空白时间占据,我无能为力,独木难支,拜托谁来救救我,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可我实在想念,想她的每个夜晚都宛如跳上飞船逃到浩瀚无边的宇宙,那股想念的晚风带我逃往夜空,天上那么多星星,她到底居住在哪一颗星球,如果我遇到B-612或者潘多拉,这些她给我讲过的星球故事,我是否能够回到童年时期,重新躺回她怀里,再次听一听绿色汪洋翻涌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同样想念李殊河,在与他失去联系的日子里,我同意哲学男生的追求,从哲学男生清澈的眼睛中寻找我见识过的潮湿森林。我不确定李殊河是否存在相同的想法,不过我想到他口中的画像,他很多次点进我的社交账号,无声关注我的生活,并在油画布上画出我的长相,这应该称得上一种爱意表达,一种情绪外泄方式,那幅画中的有爆炸红颜色的洪水到头来还是缓冲为一条青翠安静的河流。山神脚踩大地,枯萎伴随新生,我们也应该丢掉以往,重拾生活的希望。
但是我们都只能暂且掩饰,压制胸腔中即将决堤的喜欢,借以奶奶的名义行失德之事。在胸腔内的洪水彻底冲出堤坝以后,我跟李殊河只能继续逃到别处。
在很多月光破碎的夜晚,我跟李殊河经常在一座公园里散步,那里同样藏有许多不见天日的感情。我会循着路灯的痕迹,一路找到他的眼睛,某次我对他说,他这里有两条能够淹死人的河流,我经常想象跳进这两条河流的感觉。
李殊河,当初在葬礼上,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被已经被吸引。
李殊河缓缓呼吸,鼻息温热,回道:“我知道。”
他说:“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很像。”
我猜测是我太过直白的眼神,最终让他拥有回来与我相见的勇气,我们之间平淡的故事才能产生波澜。
那条河水往前奔涌,绿色波浪在夏季长成熟透的金黄麦穗,所有隐于河水深处的感情被风吹出形状。李殊河嘴唇湿润的痕迹如同被打湿后的草叶,在我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洼,白云走过、雏鸟飞过,河流环绕而行。
但我也知道河水表面的波澜终有一天要回归平静,我不会在太空中遇到B-612星球,也无法与地球另一端放弃牧羊的少年相遇,同样,我不能将李殊河这个人当成最终解药,奶奶不会再以物理形式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在奶奶的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这就是我要讲的、我认为的,我跟李殊河的所有故事。”
之后我抬头看了看主治医生。杨医生露出和蔼鼓励的微笑,于是我犹犹豫豫在日记末尾加上一句:“一位精神病患者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