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都有个茅楼子。
云家之茅楼盖在后院之背阴地,用木板围了个小棚子,地下埋个趴子缸(东北方言,意为短粗胖的缸),缸上搪了两块板,每隔几日掏一次,茅楼里总是干干净净。
窝囊之人家,用秫秸围个破栅栏,地下挖个坑,坑上放两根胳膊粗之树杆子。一脚踩秃噜了,便掉进粪坑里,弄得满身屎尿汤子。夏日里,黄汤子淌一地,大蛆直咕蛹(东北方言,意为动弹),踩着砖头方能进茅楼。进了茅楼,四面露风,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能看见里头。胆子小之大姑娘、小媳妇大白天都不敢上茅楼。
及至冬日,粪坨子冻成山,得躲开山头方能下蹲。掏出去之粪便扔到后胡同之圪闹(东北方言,意为垃圾)堆里,再把泔水泼将上去,到了数九隆冬,便冻成了一座冰山。孩子们在冰山底下抽冰猴,在山顶上放爬犁,每天一身屎尿味。
新建之厕所盖在后胡同边上,为肖家大杂院、后花园以及平居闾巷之各色人等共用。那厕所水泥瓦,红砖墙,里面一溜三合土抹就之便池子。男厕所在北面,女厕所在南面,每至早晚两头,厕所外面便排成了长队,抽烟的抽烟,唠嗑的唠嗑。内急之人,别着腿、跳着脚、拽着裤腰带直蹦跶。
最丢人的莫过于马家那男不男女不女之大儿子。见蹲在男厕所之便坑上,低头便能看见屎尿坑里女人屁股之倒影,便一天好几遍蹲到厕所里不出来。看着看着,嫌看倒影不过瘾,便抠坏了厕所之隔墙,趴到墙窟窿上看女人。看着看着胆子愈来愈大,竟乘着胡同里无人之际,爬上女厕所之墙头看女人撒尿。那撒尿之女人见墙头上露出个老爷们脑袋,吓得连哭带骂,没个人动静。那二以子赶紧跳下墙头,撒丫子跑人。
刚跑出去没几步,那二以子便被黄家老大逮了个正着。那黄老大叫来了三个兄弟,哥四个把那二以子拽到背旮旯便是一通胖揍。
那黄老大问那二以子:
“你都看见了什么?”
那二以子拉着长声说道:
“哎呦,我刚爬到墙头上,那老娘们就呜嗷三喊,吓得我跳下墙头,撒腿就撩(东北方言,意为跑),哪还顾得上看?”
那哥四个听了,边笑边揍,边问那二以子:
“到底看见没有?”
那二以子一壁厢告饶,一壁厢哭咧咧说道:
“哎呦妈呀,快别打了,我看见了。”
那黄家哥四个乐得直淌眼泪,问道:
“看见了什么?”
那二以子带着哭腔说道:
“妈呀,那玩意怎么能说出口?寒碜死了。”
那黄老大听了,给了那二以子一个嘴巴子,问道:
“知道寒碜你还看?那玩意好看不?”
那二以子说:
“妈呀,好看什么?”
那黄老大又给了那二以子一个嘴巴子,说道:
“不好看你还看?”
那二以子哭着说道:
“唉呀妈呀,老爷们都是贱皮子,就得意那玩意。”
一句话,笑得黄家哥四个直不起腰来,放下那个二以子扬长而去。
不久之后,国家号召扫盲,大杂院上屋之小学老师任教,礼拜天晚上,男男女女聚到云家,识字班开课。
便见那小学老师一个人扮成男女二人,给大家伙唱“夫妻识字”,便听那老师唱道:
“旧社会咱不识字,糊里糊涂的受人欺。”
唱罢一抹脸,装成女人,扯着细嗓子唱道:
“如今咱们翻了身,受苦人变成了当家人。”
唱罢,再一抹脸,装成男人,粗声粗气唱道:
“睁眼的瞎子怎么能行?学习那文化最当紧。”
那老师唱罢,满屋笑声。
这日,居民委主任找到了云之养母,说道:
“今天晚上麻烦一下你家大哥,得躲出去俩小时,街道上给咱们老娘们放一个只准女人看的小电影。”
云之养母说道:
“那麻烦什么?我家那口子巴不得清闲一下,找上屋那个小学老师下两盘棋。”
那居民委主任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晚上我把人带过来。”
吃过晚饭,街道上派来了电影放映员,带着电影机和一块白布。到了云家,将白布挂在墙上,从灯头上扯出一根电线,连到电影机上。在窗子上挂了一块黑布,将窗子挡得严严实实。女人们第一次看电影,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墙上那块白布。
待到放映员调好了电影机,便见一束光打到了那块白布上,映出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转眼之间,这对男女拜天地,进洞房。接着便看见一幅幅流动之画面。但见一堆小蝌蚪游进了女人那最神秘之通道,你争我抢,使劲往一个透明大皮球里挤。一个小蝌蚪钻将进去,慢慢长成了一条大眼睛的鱼,那小鱼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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