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云结识了月儿。日后,云便帮着月儿写板报,一俟天色见晚,云便护送月儿上公车。
路上,二人无话。
如是,先回过头说说小城和肖家大院那些事。
且说,那个新生国度之开拓者乃是一群打了几十年仗之军人。
这些人,只想着要为老百姓谋幸福,建设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之新社会。
如是,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始,这些开国元勋便领导着人民开展了一场又一场颇具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色彩、亦颇具军事共产主义特征、甚或令人啼笑皆非之社会试验运动。
镇反期间枪毙土匪头子老绿,乃是解放以后小城之人第一次亲眼目睹有人被五花大绑,插上死囚牌子,带上高帽游街,并被一队解放军战士押送至玄武山黑煞岭,一个枪子将其送进了阴曹地府。
那日,小城万人空巷,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举着小旗,喊着“打倒土匪恶霸”之口号,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晴朗朗的天”之歌曲,热热闹闹召开了公审大会。小城之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新政权之强大威慑力,亦第一次预感到新社会必将带来新气象。其后,只几年光景,那些横行了上千年,历朝历代都赶不尽,杀不绝之胡子、响马、土匪竟然被新政权彻底剿灭。
解放前,共产党便领导着苏区农民开始了土地改革。解放后,又开始了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于是,千年不绝之财主随之消失,普天之下等富贵,均贫富,上至废帝,下至平民,所有人都成了自食其力之劳动者。
及至到了总路线、大Y进、人民公社,全国大炼钢铁,举国上下,见政府果真为老百姓办实事,便政府说什么,老百姓信什么。肖家大院之人在大杂院南门洞之耳房建起了大食堂,支起了大灶子,安上了大铁锅,政府拨粮,老百姓捐米,每至饭口,家家派人,端着大盆小碗,免费吃饭。大杂院之人见吃大锅饭既省心,亦省力,尤其是那虎媳妇和她那懒汉丈夫,终于吃上了饱饭,便乐颠颠扒掉了自己家之锅灶,将铁锅、菜刀、斧子、镐头、铲子,一并捐将出去,扔进大火炉里化成了钢水,倒成了三团四不扁之钢坯子。
云之养母见状,问云之养父:
“我说云他爸,你说咱们家的铁锅捐不捐?”
云之养父说:
“捐什么?依我看,这大锅饭长不了,咱们得留一手,把铁锅藏起来,省得到时候抓瞎。”
如是,云家只将破铁锹、秃镐头、满身巴锔子(东北方言,意为大钢钉)之破铁锅捐将出去。
哪成想,云之养父一语中的。那大食堂刚开火时,每日大馒头,二米饭,猪肉炖粉条,大杂院一派喜庆,整日唱“社会主义好”;过了些天,窝窝头,咸菜疙瘩,炖白菜,大杂院之人便少了些热忱;坚持了数月,几乎粮绝菜尽,每餐只能对付一碗苞米面粥,一块大饼子,饿得人肚子咕咕叫。如是,大食堂赶紧停火,家家户户抢着到粮店买米,到副食店买菜,跑遍日杂店买铁锅、铁铲子,重新盘炉子点火。
大杂院之人家再度过上独门独户小日子不久,政府便开始立电线杆子,拉电线,免费给各家各户扯电灯。
装上电灯那日傍晚,大杂院之所有人家,或是户主,或是老人,手里拽着闭火线,只等着日落。待到天一擦黑,那户主或老人用手轻轻一拽闭火线,但听“嘎哒”一响,锃明瓦亮,大杂院里“哄”的一声,满院沸腾。
是时,东下屋那个虎媳妇拉着脸子问居民委主任:
“大姐,灯费得多少钱?”
那懒汉丈夫便躺在破炕席上喊:
“妈了个八子,要是贵了,我们可点不起。什么破玩意?直晃眼睛,要是不把苍蝇、蚊子都招来,那才怪了。”
那居民委主任说:
“按灯头算,一个电灯泡一个月五分钱,贵什么?”
那虎媳妇往嘴里囊搡了一把高粱米,手在大衣襟上一摩挲,说道:
“那俺们也交不起。要不解(东北方言,意为不然),你把电灯泡给俺们卸下去得了。”
听了这话,气得那居民委主任直嘟囔,说道:
“摊上你们这样的人家真没整(东北方言,意为没办法)。政府给咱们办的是好事,还净说道。你就是点油灯,不也得花点买油钱?”
那虎媳妇说:
“俺可以摸黑不点灯,能省几分是几分。”
那居民委主任听罢直摇头,说道:
“我明儿个跟街道上说说看,像你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个弄法。”
电灯扯上之后,便开始大搞爱国卫生运动,家家户户发六六粉,杀臭虫、灭蚊子。大杂院之人见六六粉甚是好使,便抹在衣缝里灭虱子、灭虮子,涂得衣服缝里到处都是白道子,衣服穿在身上,烧得肋巴扇子、胳肢窝、大腿里子一道道红檩子。
其后便是扒茅楼,盖厕所。
盖厕所之前,别说是乡下,即便是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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