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一兄如此风骨,”傅融口中喃喃,仿佛自语:“他的孙子怎会是坏人?”
“……守一?”
“嗯,明之万大人。”
傅融回神,语气里多了一丝感慨:“他风高亮节,后人定不会坏。”
韩恕差点掉了花生:“您……与明之万有故?”
“何止。”声音无端轻下去
傅融眸色一沉,悠悠坠进旧时光。
妻子总醋他叨念明之万的好,殊不知初交手时,他恨不能掐死那个纨绔。
三十多年光阴,不过弹指。
恍惚间,又见那人玩世不恭的笑眼。
那年,他二十四,明之万二十五。
都是利刃出鞘的年纪。
亮的扎眼。
……
大宁永泰三年,开封水患。
雨下了整个月,河水漫堤,城内城外一片水汪汪。
灾民哭嚎声震天。
隐隐有流民暴动的风声。
朝廷派了明之万来查赈灾账目。
这人官拜大理寺少卿,五品的衔。傅融时任济南推官,被临时调来襄理协助。
六月初八。
暴雨初歇,炎阳猛照。
傅融站在府衙檐下等人。
日头毒得很,晒得青砖地发烫。
他一身靛蓝官服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墨渍。
明之万来了。
绛红官袍上金线滚边,云纹晃眼,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傅融刚要见礼,那人先笑了。
“我记得你,第四名那个……”说着,蹙眉思索:“你姓符,还是姓古?”
“下官傅融。”
是的,他们是同一榜的进士。
在永泰元年殿试,二人碰过面。
唉,谁叫人家是状元呢,哪个姓名都可以不记。
但他们这些手下败将,一辈子忘不了他明之万的名字。
“我最记得你,”明之万朗笑,“他们说你比探花还俊。”
那人不笑时冷冽,可一笑起来,如骄阳、胜烈日。
看得傅融无故分心。
“不过,最俊的是我。”明之万笑着补了一句。
傅融皱眉。
他不懂明之万在骄傲什么。
男人最无用的就是这张脸,他想。
……
悦来居的宴席摆了三桌。
灯火通明,伙计忙碌穿梭,雅间觥筹交错。
傅融眉头微皱,他记挂灾情,但明之万应约赴宴,他不得不随行。
开封知府熊恪恭忙着布菜,明之万猛灌一口酒,拍案叹:“老熊,这什么酒?醇而不烈,回味悠长!好酒!”
熊恪恭陪笑:“明大人,此乃开封最好的酒,名唤‘醉翁酿’。”
“好酒,好名字!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又问:“什么价?我运一批到京城去。”
熊恪恭手一挥:“明大人喜欢,下官孝敬便是。”
“笑话!”明之万挑眉,“我明家缺这点酒钱?”
转头唤来掌柜。
掌柜忽被明家的侍从领进来,战战兢兢:“三十……”见熊知府瞪眼,忙改口:“不,十五!十五两一埕。”
明之万捏着酒杯问:“用的糯米?”
“此‘醉仙酿’每斤需大米三斤、糯米二斤酿制,窖藏三年方成。”熊恪恭如数家珍。
“好,不错!”明之万点头,状似随意:“捎上二十埕回京吧。”
傅融搁下筷子,试图插话:“大人,下官沿途看见百姓面黄肌瘦,若不速决——”
“这鲈鱼蒸老了。”明之万戳着鱼眼,“掌柜的,这鲈鱼什么价钱?”
“五、不,二两……”掌柜看向熊恪恭,支支吾吾。
明之万一拍桌:“老实说!”
“五两银。”掌柜吓得一愣。
明之万冷嗤一声:“五两银的鱼,也能入口?”又睨熊恪恭一眼:“喂,老熊,怎么说,爷我也是钦差,你拿三五两的鱼虾来招呼我?”
熊恪恭汗如雨下。
明之万再拍桌:“你们开封就这样待客?”他又翻那鸡鸭肉:“这鸡也老,鸭也糙,什么价钱的货色?”
抬眼看向掌柜。
掌柜吓得脱口说了实话:“鸡二两一只,鸭一两五百文一只。”
“好啊,老熊,”明之万哼一声,“净是些便宜货,你当我叫花子?”空气瞬间冷凝。
“换菜,赶紧的!”
熊恪恭高声吩咐掌柜,完了抹把冷汗。
他心里直犯嘀咕。
这灾荒时节,他还特意嘱咐厨房:鱼要新鲜,鸡要肥嫩,虽不能太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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