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114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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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便睡去了。

    她理了理“他”散在枕上的发丝,像个母亲在照料孩子。

    方靖愈发觉得她细意温柔,是自己错信谣言。于是倍觉内疚,他脱口道:“你爹的案子,证据确凿……怕是难翻。”

    关倩兮理着“他”发鬓,手一顿。

    绿眸子眨了眨,如莹莹琉璃球。

    “明郎说过,他要替我赎身。”

    这话说得轻巧,如同在讲明儿早市买把嫩茼蒿。

    方靖叹了口气:“昆玉心善,但他救不了你的家人。”

    “从前在关府,只有嫡母疼我,她去岁过世,我再没有家人。”

    关倩兮凄然一笑:“如今,只剩明郎怜我。”

    方靖怔了怔。

    微风吹来,捎来一缕槐花香。

    散在满屋药味里。

    苦中一丝甜。

    他看着关倩兮给明桂枝抿鬓角,直觉得这二人可怜,远比那“罗密欧与朱丽叶”还苦情得多。

    一个是落魄失忆的贵族公子,一个是孤苦伶仃的官宦小姐。二人同病相怜,相知相爱,却为世所不容。

    还要被“他”的至交好友误解……

    药吊子又咕嘟起来,水汽漫过眉梢。

    方靖眼角一热:“放心,允书那边,我劝劝他。”

    烛火暗了暗。

    关倩兮捏着银簪拨灯芯。

    “说起赵大人……他与明郎是那种关系么?”

    方靖抿了口茶:“什么关系?”

    “断袖分桃呀,”火苗映着绿眸子,亮得瘆人,“听闻那些书院同窗,最易生情呢。”

    “咳,咳!”

    方靖喉头咕咚一声,半口茶汤呛进鼻管:“胡、胡诌!他俩光风霁月,都是洁身自好的人。”

    关倩兮的簪子忽地停住:“听明郎说,他与赵大人曾经同生共死过,是什么情况呢?”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明郎的事,奴家都想知道,劳烦方兄详细说……”

    ……

    云舒客栈。

    卯时。

    晨光爬上槛窗。

    香炉里,安息香已烧成灰白。

    赵斐拥着锦被坐起,中衣叫冷汗浸透,黏在脊梁骨上,像糊了层浆糊。

    麝香气息比之前的都浓烈。

    这次的梦,太放纵!

    饶是他醒来许久,满身都还在潮热中。

    这梦的最开始,明明很平静。

    他似乎还闻得到佛堂悠悠檀香。

    梦里,他跪在蒲团上,还是一身绯色女装。

    翡翠镯磕着楠木鱼,一声声钝响。

    窗纱外头晃着继母的影子,絮絮叨叨:“昆玉都失踪大半月了,总该派人去寻……”

    赵斐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嗤”一下笑出声:“寻什么?许是跟那番邦妖妇泛舟去了。”

    楠木佛珠硌着掌心,仿佛攥着碎冰碴子,寒得人冷了心。

    积了半寸厚的香灰柱突然断了,檀灰簌落炉里。

    赵廓踏进佛堂,怒声道:“我早说姓明的没个好东西!你非不信,死活要嫁这小子,如今倒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赵斐重重敲一下木鱼,“咚”地一声,震得长明烛晃了晃。

    “明郎再怎么不好,也是女儿自找的,是女儿自甘堕落。”

    窗外的蝉突然噤声。

    “混账!”赵廓猛拍桌案,震得花瓶一晃:“你这是怨我?”

    “女儿不敢,爹娘请回吧,别耽误女儿为明郎抄经祈福。”

    木鱼声又密密响起,赵斐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样。

    “混账,混账!”赵廓甩袖离去,带翻门边半人高的青瓷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女儿!”

    咒骂声随着脚步声远去。

    地窖的霉味漫上来,混着檀香,酿出股怪味。

    这地道无限长,好似能下到地狱十八层。

    赵斐提着灯笼往下走,梯级无穷无尽,走了许久才到头。

    那地窖深处只有一张檀木床。

    明郎蜷在被褥里,手腕、脚腕都锁了银链子。

    听见脚步声,抬眼看他,满目迷离:“你是什么人?”

    “你又忘了。”

    赵斐芊指狠力刮过“他”颈侧。

    刮出串血珠子。

    “我是你结发妻子,赵斐。” 他一字一顿,似要对方把这话刻入心。

    可那人愣愣问道:“那……倩娘呢?她是我什么人?”

    ——“啪!”

    赵斐猛一个耳光扇去。

    明郎偏过头去,颊边红痕叠着红痕,十足初春的桃花瓣。

    “我不许你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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