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泼了满墙,像幅狂草写的欢喜禅。
暖阁里的笑声再飘来时,赵斐正在验证欧几里得的第五个公理。
王公子探进半个身子唤他,却见满地算纸如雪。
赵斐鬓角沾墨犹不自知,只顾对着虚空比划:“一条线段与两条直线相交……在某一侧的内角和,小于两直角和……在内角和小于两直角和的一侧……”
那痴态,唬得纨绔们讪讪退去,如被符咒吓走的魍魉。
废亭里,他又与明桂枝撞见。
赵斐摸向怀中译本,欲言又止。
天知道他多想与“他”探讨欧几里得的智慧!
一抬眼,窥见那人的案头换了新书。
羊皮封面的古籍,烫印的三角与圆泛着光。
他佯装不经意瞥见,指尖在掌心临摹那异域文字。
午后西市,赵斐抽出叠银票。
大食药商眸光一闪,从货箱底层里掏出油布包:“小郎君,你上次要的《圆锥曲线学》,两月前才运到杭州,一共两本……大食文那本上旬卖了,恰好剩下这译本的……”
斜阳漏过毡帐,照见封面的烫印。
赵斐问他:“买走大食原典的人,是不是穿黛色衣衫?”
“嗯,戴着玉冠,比你略矮一些。”药商数着银票,头也不抬,“说要配齐阿波罗尼奥斯的全套著作。”
赵斐心头蓦然一热。
为这妙不可言的缘分。
竹影在石案上爬过春去秋来。
明桂枝的案角总有新书,封面烙着各种古怪纹样。
有时是持剑的哲人,有时是缠蛇的权杖。
有时是西域的天平,有时是密集的星图。
赵斐总悄悄在心里临摹书名。
待一散学,便去西市寻大食药商。
药商的汉语极好,不时咒骂远在泉州、广州的季风。
见赵斐来,他掀开毡毯,露出泛黄的典籍:“《光学》要等三月,船困在占城了……《天文大集》倒是新到,可你得用最上等的丝绸换。”
没有人喜欢被坐地起价。
赵斐皱了皱眉。
药商看他不悦,笑道:“小郎君可知?这些个大夏典籍,还得数黑衣大食的哈里发马蒙最痴——当年他在巴格达建智慧宫,发派使臣到君士坦丁堡,是拿等重黄金,去换托勒密智者的手稿……波斯人译完大夏文,亚述人哈查吉再转译大食文,最后还要经星象官校验数字——光是译这卷书,就耗了足足三年!”
这般说来,倒是不亏。
最后,他用三十匹织金罗,换来整套的托勒密著作译本。
雨季漫着霉味,赵斐腋下夹着新淘换的《气象学》,踩过青苔进了废亭。
墙角青苔又厚了一些,明桂枝那本《动物志》扣在案上,里头还夹着片竹叶。
那大食药商给的油纸包,总带着胡椒味儿。
这回是《论浮体》,汉译本比大食原典迟了二十日。
赵斐盘腿坐在石凳上,瞥见明桂枝凝神细读,左手捏着枚缺角的芙蓉花书签……和“他”上月夹在《论球和圆柱》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暖阁飘来王公子、韩世子们的哄笑。
笑声裹着酒气,撞在竹帘上。
明桂枝忽而起身,黛袍扫落笔墨,正巧滚到赵斐新铺的演算纸边。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指尖将触未触,然后书院晚钟就敲响了。
赵斐缩回手,把亚里士多德的经典翻得哗哗响。
明桂枝袍角轻扬,早已捡了笔墨离去。
废亭东北角两摞书,汉译本摞得齐整,大食原典总歪歪斜斜。
暴雨淋湿《形而上学》的书脊,赵斐用浆糊粘了好几遍,顺手把明桂枝那本脱线的《工具论》也糊了糊。
暮色染透竹帘。
赵斐摸出簇新的桂花书签,夹在《论灵魂》的大食原典里。
午后,竹帘被风掀起。
明桂枝的黛色衣袖扫过书页,那桂花签泛着幽香。
暖阁方向又爆出阵阵狎笑。
韩家小世子在吟“一枝红艳露凝香”,陈家公子击盏唱和。
酒气腌透半座书院。
赵斐忽然庆幸这满亭书香如盾,连带着宿敌翻书的沙沙声,都成了抵御腌臜的城防。
……
午时,船厅。
八仙桌上搁着两碗虾籽面,瓷碟里码了腌脆瓜。
方靖擤鼻涕的动静惊飞窗外水鸟。
“假死药岂能乱用!那罗密欧但凡多问一句……”
赵斐长叹一口气。
光怪陆离的梦,一下子从脑海深处漫上来。
定是昨晚听了明昆玉说的,那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所以梦里一下子决斗,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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