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他柔柔看着耳上环痕,对镜哼唱《梁祝》戏文。
尾音打着旋儿飘,惊得梁间燕乱撞。
“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铜镜边角一闪,映出施氏煞白的脸。杏黄褙子擦着门框跌出去,似只受惊雀儿,“疯了,疯了!”
赵斐浑不在意,自顾自往鬓边簪海棠花。
金步摇坠的流苏扫过耳垂,痒痒的,堪似指尖无意蹭过的温热。
……
豫东书院后山,松针簌簌落满青石径。
赵斐提着绯色裙摆,踱步到林间。
他正狐疑,自己是怎样从绣楼逃出?那处可是层层深锁。
一抬眼,明昆玉的黛色身影浸在晨雾里。
“明郎!”
他笑着奔向那抹黛色。
那人转身时带起松风,赵斐怔怔仰头。
在他梦里,明郎矮他一头。
此刻,竟要他踮脚才能平视。
明昆玉指尖蜷着个松塔,目光掠过他耳垂金环:“赵娘子……”
赵斐惑然。
明郎怎么唤他如此生分?
“抱歉,我不能娶你。” 明郎满目歉意。
“为什么?”
“我心有所属。”
赵斐喉头瞬间涌起腥甜。
他心里有无法抑制的浪涛,随时将二人淹没覆盖。
“是谁!”
他一把抓住明郎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对方肌肤。
“是你兄长,赵允书。”
明昆玉退后半步,袖口沾的松脂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我心仪他、爱慕他,只可惜,断袖分桃,为世所不容……”
赵斐愣住,却一下便想通。
一定是他还未告诉明郎——赵允书与赵家大小姐原是同一人,是他女扮男装的。
“你与允书相貌十分相似,但我不能拿你作替代品。”
明昆玉目光柔得能把人溺沉:“更何况,赵允书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我心里……”
松脂香气混着后半句,被明郎咽回喉间。
赵斐忍不住笑出声。
他蓦然扑进明郎怀中。
指尖戳向那人心口,茜色披帛扫落一地松针。
“呆子,你还未发现么,我就是赵允书,赵允书就是我!”
明桂枝怔忡间,他已踮脚咬上对方喉结。
松塔“啪嗒”坠地,陆续惊起灰雀。
山风渐渐转柔,卷着两人发丝缠上松枝。
明昆玉指尖触到赵斐耳垂金环,冰得缩了缩,反被他捉住按在心口。
“你之前问我,‘耳上有没有环痕’……” 他娇俏一笑:“这回,你可看真切了?”
话音没入对方唇齿间,比松针上的露水还轻。
“嗯……”明郎吻他耳垂:“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
日影渐渐西斜。
松针铺成的青毡上,赵斐披着明昆玉的黛色衣衫,默默数云絮。
两只灰雀歪头瞅他们交缠的发梢。
明郎拢了拢他的领口,对着残阳细看那些淡红印子,经霞光一染,像为他盖了满身的相思章。
松影斜切过明昆玉脊背时,林间惊起寒鸦。
赵斐襟口的海棠扣崩落一颗。
滚进枯叶堆里,恰被乌皮靴碾过。
一抬眼,竟看见赵廓袍角的猛虎,张着金线绣的利齿。
“好个状元郎!”
马鞭破空声比话音先至,明郎未着上衣,肋骨处瞬间肿起紫痕。
赵斐扑过去挡,发间步摇却被他父亲攥住,生生扯下半绺青丝。
施氏带着家丁、婆子追来,翡翠耳坠晃得厉害:“老爷仔细手疼!”
话音未落,赵斐左颊已印上五道指痕——火辣辣地疼,比耳垂金珰还烫人。
明昆玉嘴角渗血,撑着身边松树:“赵大人,我对允书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望您成全!”
“成全?你不知道你我两家是世仇!” 赵廓一拳捶得明郎吐血:“你偏要诱骗我女儿,其心可诛!”
说罢,他抬了抬手,几个家丁猛地把明郎按进泥里。
黛色衣衫浸着松脂与血,仿佛打翻靛青染料缸。
赵廓踢开染血的松塔,金丝履碾着赵斐散落的珠钗。
他对明昆玉狠狠道:“三日后,西郊马场,你我决一死战!”
轿帘落下前,赵斐望见明郎趴在尘土里,摸索什么——是他那粒海棠扣。
它被明郎攥进掌心,吻了又吻。
……
轿帘缝隙漏进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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