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114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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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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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帘珠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明桂枝扶着门框踉跄半步。

    床帐半垂着,漏进昏光。

    赵斐手僵僵地搭在锦被上。

    脸色青白似蜡像。

    “赵允书……”

    她轻唤他名字。

    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赵斐额角纱布不住渗血。

    明明相识不过半旬。

    况且,原身与又他不熟。

    何必舍命相救?

    他这样一动不动的,十有八九成植物人了。

    指甲陷进掌心,明桂枝闻到了血腥味。

    不知是他额角的,抑或是她手臂的。

    “傻子,”她咬得后槽牙发酸,“你不是榜眼么,怎的这么蠢……”

    ……

    时空被浓稠墨色笼罩。

    赵斐独自徘徊在混沌的边缘。

    四周寂静得让人发慌。

    忽然,一把熟悉的声音不断唤他。

    ——“少爷,少爷……”

    一晃神,赵斐从堆满典籍中醒来。

    笔架的影子被烛火摇碎。

    案头的《曲礼上》还摊在“敖不可长”那页。

    “再添件褂子罢?”

    老管家攥着狐裘,正要往他身上裹。

    枯枝似的手覆上来,玛瑙扳指闪过幽光。

    ——不对!

    这刻着赵氏族徽的扳指,去年已随老人葬入祖坟。

    赵斐盯着对方斑白鬓角,愣神好久。

    窗外飘雪落入在砚台边。

    可是,方才明明是暮春时节。

    难道……

    他死了,所以见到已死之人。

    “少爷魇着了?怎的伏案就盹着了?”

    老管家一如既往地唠叨:“夜露重,仔细染了风寒哟。小老儿说句僭越的话,您就是太要强,昨儿个背《禹贡》背到三更,今晨寅时又读《盐铁论》……”

    烛火晃悠。

    “瞧瞧您这注疏,密密麻麻的……当年,老太爷重金礼聘程门三老来讲学,那个不夸你颖悟绝伦?就说那柳先生罢,捧着您写的《治平策》赞了又赞,直道‘文脉在赵’……”

    他絮絮抖开狐裘,云锦里衬泼出晚霞色。

    “老爷请的徐大儒昨儿还夸呢,说少爷您‘金榜题名,跬步可期’……那什么豫东书院,那帮酸儒能教什么新鲜的?不过是仗着前朝旧匾,强撑门面罢了……”

    雪花扑簌簌抖进窗内。

    老人的絮叨声比雪还密:“要小老儿说啊,您就是把明家公子想得太玄乎。他家请的什么山野先生,哪比得上咱们府上——”话头猛地刹住,帕子往他额角虚虚一印,“瞧瞧,墨汁子都蹭太阳穴了,仔细腌着眼睛。”

    赵斐望着案头未干的墨迹,终于想起……

    这是他十二岁那年。

    永泰四十二年。

    那年立秋,他父亲赵廓起复回到京城。

    听闻明世礼的独子在豫东书院就读,赵廓当夜便往山长府上递拜帖。

    次日,还找裕王写荐书,又请托荣安长公主作保,才求得一个学籍。

    入学前那半月,赵斐将自己锁在京城赵宅的书房。

    除了用膳、洗漱,一概不出书房门。

    典籍功课读了又读。

    这是梦?

    又或者,他与明桂枝那半旬的生死与共才是梦?

    他一时分不清楚。

    老管家的唠叨声又响起:“少爷,您选的哪套衣服?”

    对了,入学前一天,他还反反复复挑选服饰。

    一时觉得石青色太素,一时觉得宝蓝色太俗。

    纹绫绢的太奢华。

    竹叶纹缎的又略显寒酸。

    思来想去,最终选了一套牙色绞缬绢的直裾深衣。

    搭配墨灰色短褐,雅淡又潇洒。

    他还特意命仆役熨了再熨。

    衣衫棱边直得像藏了尺。

    他怕输给明桂枝。

    谁想得到,人家明桂枝来来去去一身黛色。

    没有任何花纹刺绣。

    就是最寻常的圆领袍。

    赵斐忍不住讪讪笑了。

    那声笑从喉间溢出来,他忽地又堕入无尽黑暗中。

    ……

    蓦地回身,赵斐发觉自己站在积雪的松林间。

    松枝沉甸甸,擎着莹莹的雪坨子。

    日暮西斜,在雪地泛出灰黄的光。

    雪与松的深深处,有那抹他熟悉又陌生的黛色。

    陷在赤色狐裘里。

    渐渐隐没在深深浅浅的、灰绿的白色中。

    赵斐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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