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桂枝正中靶心。
校场登时满堂喝彩,响动如雷鸣。
“他”的箭,射在自己命门上。
“你怎么不去死!”
父亲的咒骂,混着如今的浪声,在他耳膜上凿洞。
赵斐忽然想笑,一张口却灌进河水。
如今他真的要死了,不知道父亲会有一丝心痛么?
还是……
“废物,死不足惜!”
……
“哗啦!”
月光破云而出。
水面上炸开一团黑影,明桂枝猛地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
赵斐脚踝猛地一松,呛着水浮上来。
“咳、咳咳......”
得救了?
得救了!
“谢......”
话刚滚到舌尖就被河水撞散了。
那人笑了笑,不以为意:“省些力气,继续游。”
他讨厌“他”的云淡风轻。
衬得他方才的求救懦弱又计较。
罢了。
他也为“他”挡了刀剑,两不相欠。
……
三更天。
天际寥寥星辰。
芦苇荡弥漫雾气。
明桂枝瘫在浅滩上喘气,衣衫缠着水草,像条刚捞上来的鲶鱼。
赵斐的发冠早不知漂哪儿去,他散着湿发往沙地里一坐,倒显出三分少年相——若忽略脸上半干的盐渍。
“哈、哈啾!”
明桂枝哆嗦着拧衣摆,腕骨棱角在月光下泛青。
赵斐一怔。
“他”手上的伤患……
甩了甩脑海里杂乱的念头,他手指冻得僵硬,好不容易将火折子握住,正准备划燃取暖。
——“不能生火!”
两人同时蹦出这话,排演过似的。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默契,让两人同时一怔。
笑声是明桂枝先起的。
起初闷在胸腔里打转,渐渐扯出串咳嗽,咳着咳着竟带出几分畅快。
赵斐的嘴角跟着抽了抽,这一抽便收不住势,也便笑出了声。
雾气混着咸涩海风,全呛进喉管,比烈酒还辣嗓子。
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喜悦吗?
他想。
在这仿佛世界尽头的恬静里。
那人,终于也撕破淡定漠然的面具。
“允书兄,你这破锣嗓子,”明桂枝拿苇杆戳他肩膀,“万一招来贼人,倒省得咱吹哨。”
话没说完,自个儿先打了个晃,湿发糊在脸上像团乱麻。
赵斐这才看清“他”右颊有道新添的血痕,细如丝,艳如朱砂。
明桂枝也看向赵斐。
他的衣衫仿若历经战火洗礼,破损不堪。
那几道为了护她周全,而被歹徒利刃划破的伤口,在惨白月光下格外狰狞。
经过河水长时间的浸泡,伤口周边已然泛起红肿,丝丝缕缕血水,还在极缓慢地往外渗。
她叹气,轻轻一拍赵斐肩膀:“多亏有你,若无你相护,我定被他们像片皮鸭那样片开。”
“我也多亏有你,”赵斐肩膀一疼,却还是装作无恙:“若无你几番泅潜,我大概成上汤鱼羹了。”
“哈哈哈,上汤鱼羹。”
“嘿,片皮鸭。”
说笑声里,周围的寒意似乎消散些许。
在这陌生又荒芜无际的芦苇岸,他们阴差阳错成了彼此短暂却唯一的依靠。
潮水退下去,露出沙地上歪七扭八的脚印。
赵斐指着东边苇丛:“往那处走。”
话音未落,明桂枝已经踉跄着起身,绸服滴滴答答拖出条水线,像蛇爬过的痕。
两人逆月亮的方向往东走,四周静谧。
只有干枯芦苇枝被踩碎的声响。
明桂枝问:“那伙贼人露出什么破绽?”
“破绽不少,” 赵斐讪笑道:“其一,大运河上的大码头彼此相距不算远,船家们行船,大多一次备好四五天的食用,极少会每日都在村庄靠岸。可这船家倒好,天天靠岸。”
“太过刻意。”
“其二,我问他明日何时靠岸,他答午时。”
“午时?”
“明日初八,午时正值退潮,退潮时靠岸?他分明连潮汐表都未背过。”
明桂枝讶然,赵斐并不是只会应试之人,天文地理也能学以致用。
转念,又觉得自己太狭隘——对方是榜眼,自然学识渊博。
“其三,海津地处河海交界,当地海鲜既便宜又鲜美,偏要绕十多里买桂花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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