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114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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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瓜,半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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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余一句在舌根打转——“大概今生有些事,是提早都不可以,明白其妙处。”

    半生瓜与苦丁茶,异曲同工。

    苦涩味在舌尖漫开,她低头轻笑。

    这世间的苦,都是一把钝口的刀。

    有人被它硌碎了牙,有人却拿它雕出回甘的花。

    史鸿达捏着茶盏的手一颤:“半生瓜……这诨名怎讲?”

    “年少时恨它穿肠苦,等咂出回甘了,半辈子也磋磨过去了。”

    风吹过。

    风铃叮呤一声。

    史鸿达眼底浮起薄雾,他慌忙仰头灌茶。

    苦丁涩味却裹着旧事呛进喉头。

    十二岁那年,家中典当行叫人坑了货。债主纷纷堵门,敲门声比年节鞭炮还响。

    父亲在外奔波数载,赎回祖宅那日,灶上蒸了一碟苦瓜,水汽氤氲,碟头浮着几粒枸杞,红得像债主按在契书上的血指印。

    少年的他摔了筷子:“晦气东西!”

    父亲枯坐半晌,命人撤了菜,眼尾皱纹堆成晒蔫的苦瓜瓤:“老三,爹盼你一辈子嫌它苦。”

    似愿,亦似咒。

    仿佛早料到他以后会爱上这余甘。

    茶汤在喉头滚了又滚,终于回甘。

    史鸿达蓦地懂了——

    哪是什么未卜先知?

    不过是父亲早被世道腌透了,酸苦沤进骨髓,才知世间的甜不过人生一二。

    他当年摔碎的岂是筷子,分明是老人藏在苦瓜瓤里那点妄念。

    泪珠子砸在翡翠扳指上。

    满堂茶客垂首敛目,碗沿磕碰声窸窣如秋蚕食桑——市井人的慈悲,是假装看不见旁人的碎骨头。

    赵斐瞥了一眼史鸿达,若有所思,定定看向明桂枝,才转头看向窗外。

    外头勒杜鹃开得泼辣,花影在他眸底投下浓稠的绿,像一潭吞了太多秘密的沼泽。

    她别过脸,佯装掸去袖口茶渣。

    赵斐的目光太重,沾上身便似湿透的棉袄。

    甩不脱,晾不干。

    明桂枝指尖叩了叩茶案,苦丁茶汤荡起细纹:“苦瓜是半生瓜,这苦丁茶——何尝不是半生茶?”

    史鸿达浑身一震,霍然起身,茶寮竹梁被他拍得落灰。

    “妙!妙极!”

    他赤红着眼,在逼仄的过道里打转,鞋底碾着碎瓜子壳,咯吱作响。

    “半生茶……半生茶!这名头比庙会的灯谜还勾魂!”

    忽又顿住,枯枝般的手指揪住发髻:“可怎么吆喝?……‘半生滋味’?不……‘半生甘苦’……?啊,不,不……要怎么与客人说?”

    堂茶客面面相觑。

    独明桂枝噙着笑,拈起一粒盐渍梅子。

    “三爷,送我赠你一句广告吧。”

    “广告?”

    “对联,我赠你一副对联。”

    明桂枝转头唤小二取笔墨,眼角却瞥见赵斐神色凛然。

    这人端坐如青瓷观音,偏生眸光似刀,正冷冷削着她的后颈。

    狼毫笔杆在掌心转了个圈,倏然顿住。

    毛笔字她练过,还写得不算差,因着练书法,常用的繁体字也会写。

    不过,她不知道原身的笔迹。

    但,赵斐却有可能知道。

    明桂枝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笔杆往赵斐跟前一递,腕子悬得恰到好处,既像恳请,又似挑衅。

    “允书兄写得一手好字,颜筋柳骨,昆玉岂敢班门弄斧?”

    这招虽兵行险著,但明桂枝有九成把握——若是赵斐的字真的极好,她则蒙混过关;若他的字写得一般或者明松枝从来没看过他的字,他大不了也就当自己谄媚奉承。

    总归不会露出马脚。

    万一他真的起疑,到时候再算。

    赵斐盯着明桂枝,仿佛瞧着条吐信的银环蛇:“写得一手好字?”

    明桂枝不知哪里有错,只好强装镇定,笑着与他对视。

    “写什么?”

    僵持俄而,赵斐接过笔。

    指尖与明桂枝一触即分,冷如薄霜。

    明桂枝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上联是:常恨半生多契阔;下联是:万幸回首有余甘。”

    史鸿达猛拍大腿,震得案上茶盏跳了跳:“好一个‘常恨半生多契阔’!这半辈子都在码头送茶船、城门口接货单,可不就是‘契阔’二字刻在脊梁骨上!”

    卖生丝的啐了口瓜子壳:“上联忒丧气!咱贩夫走卒哪个不是脚底板磨穿?要我说啊……”他默念下联,“得亏有这点甜头吊着命,要不早跳大运河喂王八了!”

    茶寮霎时炸了锅。

    布庄掌柜挽着杭绸袖口嚷:“三爷,这茶名头真玄乎!意境深远,回味悠长!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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