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理发店前,迟乐心犹豫片刻,推门走了进去。店面不大,只摆了两把升降皮椅。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拎着红色塑料畚斗扫地,见有客人来,抬起头:“剪头发吗?”
“不是,”迟乐心说,“我想染头发。”
老板直起身子,打量了他几眼,问:“染黑?”
“嗯。”
“染头发得好一会儿呢,现在太晚了,”他继续扫地,“你明天来吧。”
明天。
迟乐心攥紧书包背带,脑中浮现出班主任不耐烦的表情。昨天在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老陶抓着头发训话,现在头皮还隐隐发紧。
老陶说,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天生的也好,后染的也罢,明早到学校,头发必须是黑的。不然就回家,休整到颜色正常再回来。
他不能回家。宋晓梅为了把他送进公立学校,托了不少人情,甚至放低姿态,给早就闹掰了的娘家哥哥打电话。他不能让她的努力白费。
“现在不行吗?”迟乐心试探着问,“多晚都没关系。”
“年轻人,你能熬,我不想熬啊,”老板抖了抖扫把,“累一天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迟乐心张了张嘴,又闭上。他一直在粥店兼职,知道做小生意的老板有多累。眼看快十一点,再洗头、上染膏,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不能强人所难。
可是现在不染,明天肯定会被赶回家。
他站着没动,好像脚下生了根。
地板上的碎发被扫得差不多,老板拍了拍手,系好围裙:“行了,坐吧,等我一会儿洗头。”
怕他改口,迟乐心赶忙坐进皮椅。
“你们这些孩子,不好好上学,就爱瞎折腾,”老板侧坐在长椅上,打开热水器,“你头发哪儿染的,颜色倒是挺自然的。”
迟乐心低头,把书包抱在怀里。以前,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发色是一个问题。
他没答话,抽出钱包,翻开最里面一层:“老板,染发多少钱?”
“看你是学生,给你便宜点,给我一百五吧。”
一百五。
迟乐心的手指一顿,指腹轻压着钞票边缘。
“一百五。”他低低重复。
“钱不够?”老板关掉水龙头,转过头,“说了让你明天再来,让你家长领着你。”
“……不行。”迟乐心连忙否决。
“为什么不行。”
“老师说明早晚检查。”
“那你钱不够,总不能我白给你染吧。”
迟乐心低头,他盯着钱包里那叠不算侯的十元钞票,纸张叠起来,侧面像地理题的等高线里,越密,越陡,越能托举人去更高的人生。
半晌,他开口:“老板,把头发推平多少钱。”
迟乐心记得,剃短头发的第一个早晨,格外的冷。
他站在公交车前门掏口袋,寻找昨天放进去的一元纸币。寒风从耳后掠过,头皮上的伤口像被刀片重新划开,疼到发痒。昨晚理发店老板的“太累了”并不是托辞。车厢里格外安静,他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到几道视线压了过来。
他撑开书包,手在伸进去,被书本的边缘剐蹭。
“你下去找吧,”司机语气不耐,“我得发车了。”
“……等……等一下。”迟乐心鼻尖沁出汗珠。
身后一只手伸过来,绕过他的肩头。
咣当两声。
两枚硬币,接连掉进投币箱。
车门发出泄气一般的声响,缓缓关上,公交开始前行。
迟乐心回头。
他看到那只手,握在金属立杆上,修长,青筋浮起,节分明。它的主人,用胸膛和手臂,拦住了迟乐心的退路,熟悉的校服衬衫洁白得像。
迟乐心怔了怔“….叶追?”
叶追平静地看着他。
“你也坐这路车?”
“嗯。”
“真巧,”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迟乐心出神地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似乎总遇见叶追,不管是在教室,食堂,还是车厢。
“以前怎么没有……”没有见过你。
“后面聊天去,别堵在这儿。”司机插话。
话没说完,他就抱着书包往车厢里挤。早班车公交最拥挤,他们才走两步,就动不了。
两个人站得很近,又到一站,司轻点刹车踩,迟乐心抱着书包前倾,整个人撞进叶追怀里,洗衣液的干净气味扑面而来。
叶追握住他的肩头,将他扶稳。
“……谢谢。”迟乐心低声说。他拉开距离,自己挽住立杆,肩头还残留着被手紧握的感觉“刚才,也谢谢。
“没事。”叶追看着他。
迟乐心不再说话,他将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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