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的窗半开着,暮春的风挟着花香漫进来,将案几上的宣纸掀起一角。
宋宴之执笔蘸墨,笔尖在砚台边轻刮两下,墨色匀得刚好。他腕骨悬空,笔走龙蛇,一个“当归”便跃然纸上——笔锋清峻,如他这人一般,看似温润,内里却藏着筋骨。
“看清了?”
宋惟安跪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字,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跟着比划。他从前在影卫营只学过辨认毒药名,字迹歪斜如虫爬,如今跟着宋宴之学写字,总怕污了先生的纸。
“属下愚钝......”他声音渐低。
宋宴之忽然将笔塞进他手里:“当归性温,味甘辛,写错了药性也不会变。”
笔杆还带着那人的体温,宋惟安手指微颤,墨汁险些抖落。他学着宋宴之的姿势悬腕,第一笔下去就歪了,横不像横,撇不像撇,活像根被晒蔫的草药。
“腕要沉。”微凉的掌心突然覆上他的手背,“这里用力。”
宋宴之的气息拂在耳畔,带着淡淡的沉水香。宋惟安呼吸一滞,笔尖“啪”地折断,一团墨渍在纸上晕开,像极了此刻他狂跳的心。
“对、对不起......”他慌忙去擦,手腕却被轻轻按住。
宋宴之抽走污损的宣纸,重新铺开一张:“再写。”
这次他站在宋惟安身后,右手虚虚环着那人,左手点着纸上一处:“从这里起笔。”
宋惟安屏息凝神,一笔一画写得极慢。当归的“当”字渐渐成形,虽不如宋宴之的飘逸,却也横平竖直,像个样子。
“尚可。”宋宴之忽然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放在案角,“赏你的。”
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处墨迹未干,甜香氤氲。
练完最后一个“归”字时,暮色已染透了窗纸。宋惟安小心地将写满字的宣纸叠好,藏在贴身的内襟里。那里还揣着半块芝麻糖——宋宴之赏的,他舍不得一次吃完。
影卫营的演武场上月色清冷,燕九懒散地倚在兵器架旁,草茎在齿间转了个圈。宋惟安难得话多,絮絮地说着今日习字的事,眉眼间掩不住的欢喜。
“先生今日教我写‘当归’二字。”指尖在沙地上勾画,字迹比刚拿笔前工整许多,“说这味药最是温厚,就像......”
“就像他待你一般?”燕九突然打断,草茎“啪”地断成两截。
宋惟安耳尖一热,手指蜷进沙土里。
“小十七,你跟着宋先生这些时日,可知道他师承何处?”燕九双手抱胸随意地问道
宋惟安正低头在沙地上练习新学的“当归”二字,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先生说...医术是家传的。”
“哦?”燕九轻笑一声,脚尖踢开一块小石子,“那你可曾见过他的家传医书?听说他的针法,连太医院都没有。”
夜风吹过,宋惟安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我...我不懂这些。”他声音渐低,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地上画着圈。
“也是。”燕九直起身,语气轻松,“你连字都认不全呢。”他拍了拍宋惟安的肩膀,“不过宋先生肯教你,想必很看重你。”
燕九却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尝尝?比宋先生给的糖如何?”
宋惟安接过那一包松子糖,却只是捧在掌心:“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先生给的......”影卫耳尖又红了,"更甜。"
燕九突然捏碎了一块糖块,碎屑簌簌落下时,他听见自己说:“明日我要出趟远差。”顿了顿,“若有机会,给你带支湖笔回来。”
宋惟安惊喜地抬头,却见燕九已经转身走向阴影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柄出鞘的刀。
宋惟安回到药房时,檐下的风铃正叮咚作响。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却在推门时嗅到一缕熟悉的药香——当归混着艾草的气息,是先生惯用的安神方子。
“回来了?”
宋宴之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惊得宋惟安差点打翻怀里的油纸包。他慌忙将松子糖塞进袖袋,却见屏风后转出那道清隽身影。月光透过窗纱,在宋宴之素白的衣袍上流淌如水。
“先、先生还没歇息?”宋惟安局促地站在门边,夜风从身后灌入,吹得案上烛火摇曳。
宋宴之没答话,只是走近几步,忽然抬手拂去他发间沾着的草屑。那指尖微凉,却让宋惟安浑身一颤。
“演武场的沙地潮湿。”宋宴之收回手,袖口掠过他颈侧,“你伤未愈,少去为妙。”
宋惟安耳尖发烫——先生怎知他去了演武场?还未想明白,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已递到眼前。褐色的药汁映着晃动的烛光,散发着他熟悉的苦涩。
“喝了。”
他乖顺接过,刚入口药汤的苦味已在舌尖炸开,灌下去的汤药又被痉挛的喉管挤出来,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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