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弄坏药材是要挨戒尺的。
“没关系,断了的可以磨成粉。”宋宴之弯腰捡起那截药材,指尖不经意擦过十七的手背。
那一小块皮肤突然火烧般灼热起来。十七猛地缩回手,惊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背叛多年训练——影卫不该对触碰产生反应,无论是疼痛还是...还是这种奇怪的战栗。
“累了就休息会儿。”宋宴之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转身去整理药柜。
十七盯着自己的手背发呆。那里有一道陈年疤痕,是幼时训练没躲开飞刀的证明。当时教官说这是耻辱的印记,可现在阳光照在上面,竟显出几分莹润的光泽。
午后的药房静谧安宁。宋宴之研磨药材的声响规律如催眠曲,十七的眼皮渐渐发沉。当他惊醒时,发现自己竟然靠着药架打起了盹,而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外袍——宋宴之的。
他慌张地扯下衣服,却闻到袖口传来的淡淡药香。
“醒了?”宋宴之从药柜后探出头,“正好来帮我认几味药。”
十七如蒙大赦般起身,却在接过药册时僵住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对他来说如同天书。
“我念给你听。”宋宴之凑近,发丝垂落在书页上,“这是‘白芷’,性温味辛...”
他的声音低缓清澈,像山涧溪流。十七努力集中精神在药材上,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宋宴之的侧脸。医者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鼻梁线条柔和却不失挺拔,与燕北辰那种凌厉的英俊截然不同。
“试试看?”宋宴之突然转头,正好撞上十七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十七耳根发热,急忙低头胡乱指向一味药:“这...这是白芷?”
“这是黄连。”宋宴之笑了,“苦得能让人掉眼泪的那种。”
他捏起一小片放在十七掌心:“尝尝?”
十七条件反射地将它含入口中,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苦味简直像把刀子直插天灵盖,让他差点呛咳出声。
“吐出来。”宋宴之忍俊不禁地递过帕子。
十七却硬着头皮咽了下去,舌尖发麻地回答:“回先生,属下...我尝完了。”
“傻气。”宋宴之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不喜欢的东西不必勉强。”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十七瞪大眼睛,而宋宴之像是也被自己吓到,匆忙收回手转身去拿药碾。但十七注意到,医者的耳尖微微泛起了红色。
黄昏时分,十七在院子里捡回晨起晾晒的药材,以免被夜露染湿失了药性
“十七。”宋宴之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洗手吃饭了。”
将最后一颗药材丢进竹筐。十七望着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期待这声呼唤。这种期待比任何刑罚都更让他恐惧——期待意味着依赖,依赖意味着弱点。
晚饭是清蒸鱼和时蔬。十七学着宋宴之的样子挑鱼刺,却笨拙得把鱼肉戳得稀烂。当他又一次被鱼刺卡住时,宋宴之忍不住夹了块自己挑好的鱼肉放进他碗里。
“看我怎么做的。”宋宴之用筷子轻轻分开鱼肌,“顺着纹理...”
十七学得认真,却在成功挑出一块完整鱼肉时愣住了。这种微不足道的成就为何让他胸口发胀?他偷偷抬眼,发现宋宴之正微笑着看他,眸中映着摇曳的烛光。
“做得很好。”医者说。
简单的夸奖却让十七喉头发紧。他急忙低头扒饭,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这一刻他突然明白,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是有人温柔地对待你的伤口。
夜深了,十七躺在属于自己的床铺上,听着窗外蟋蟀的鸣叫。被褥柔软得不可思议,但他依然不敢完全放松,保持着随时可以跃起的姿势。
月光如水般漫过窗棂。十七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今天这双手没有沾染鲜血,只留下了药材的清香和木柴的纹理。一种陌生的安宁渐渐笼罩了他,眼皮越来越沉...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见宋宴之在隔壁房间轻声哼着小调。十七在黑暗中悄悄勾起嘴角,放任自己沉入无梦的睡眠。
这一次,他没有在黎明前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