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自从踏入长安,这两个字便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悬在她的头顶。
她缓缓松开手指,上好的绸缎从指间滑落,就好像是一捧握不住的流沙。
从盖头下方,她看到,那双官靴踩在暗色地毯上,一步比一步远。衣摆翻涌间带起细微的风,卷着冷冽的乌木香,最终消散在门外。
“……何事?”男人冷冽的嗓音从廊下传来。
侍从压低的应答断断续续飘进屋内:“回相爷……阑院……”
余下的话被夜风吹散,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湮没在黑暗里。
檐下的灯笼晃了晃,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挣扎,映得廊下一片模糊,像是被泼开的浓墨,沉沉地晕染开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团光晕在寒风里明明灭灭,最终只剩下一豆萤火,孤零零地悬在夜色里。
-
次日,雪终于停了。
天空仍压着一层灰翳,像一块浆洗过度的旧麻布,沉甸甸地蒙在相府上空。
连带着将人的心也压得透不过气来。
按照礼制,新妇第二日需与夫君同去给长辈敬茶。
可昨日那人连盖头都未揭便拂袖而去,今日若再独自前往......
明妩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她在尚书府这些年,早已看透了世态炎凉。
下人们最是势利,捧高踩低的本事向来炉火纯青。她可以不求他的宠爱,却不能连最好一点体面都没有。
梳洗完毕,明妩连早膳都未用,便匆匆往陆渊居住的东院赶去。
刚到院外,就见陆渊身着紫色官袍正要登车。
晨光下,那身朝服泛着冷冽的光泽,衬得他愈发威严不可接近。
他是要去上朝吗?
犹豫要不要喊住他时,站在马车旁边的徐明看见了明妩,诧异了一下,低声向车内的陆渊禀报。
忽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自车内伸出,轻轻掀起靛蓝色车帘一角。
隔着帘幕,明妩看不清车内人的面容,只感觉到那视线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一座泰山朝着她压了下来。
那种窒息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日见到的沾血的铁链。
她忙低下头,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随后那股将她压得喘不过来的压迫感消失了。
算了,还是不招惹这个杀神了,大不了以后就多忍让些。
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时,突然瞄见,他还没有放下帘子。
明妩吓得心脏一颤,急急地低下头去。
等等。
他手上戴着的墨玉扳指。
她记得,夫君也有一枚。也是戴在同样的位置。
明妩如遭晴天霹雳,呆立在当场。
他会是……
随即她又猛地摇头,不,一定是巧合,天下的墨玉扳指这么多,怎么可能是戴这种扳指的就是夫君?
更何况,夫君是端方正直的君子。这人……
明妩伸出双手拍了拍脸,抬起头,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走了。
檐角垂着的长长冰凌,悬如利剑,在晨光下泛着冷冽光芒。
太阳已经出来了,浓雾还没有消散,透过层层雾霭,隐约可见一个淡黄色的圆盘斜斜地挂在东边的天际。
照在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你就是二哥昨日娶的新妇吧?”
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
明妩转身,见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满头珠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活像个行走的首饰架子。
"哦,我忘了。"陆雨宣以手点腮,歪着头故作天真,"你是从侧门进来的,应该......"她故意拖长声调,"是妾吧?"
"怎么,我说错了吗?若二哥真当你是妻子,昨夜怎会连盖头都不揭?今日又怎会不陪你去敬茶?"
说罢掩唇轻笑,头上的金步摇随之乱颤。
明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在尚书府寄人篱下的日子教会她,在势单力薄时,忍一时之气方为上策。
与这等被宠坏的丫头计较,不过是徒增烦恼。
转身离开。
陆雨宣顿时恼了:"喂!你走什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羞愧得不敢见人了......"
想追上去,被从一丛青松后走出的年轻男子拦住了。
“小妹!适可而止。她是我们二嫂。”
来人一袭月白锦袍,面容清俊,正是相府三公子陆沧。
-
梅院正厅内,檀香袅袅。
陆老夫人尤氏端坐于紫檀木雕花椅上,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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