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如此,事涉朝堂,沈府豢养的那些门客、游侠自能处理。赌债、情债、假账....以利诱之,以命相挟。犯不上让一个闺阁千金远行万里,以身犯险。
只是这清河郡各县县丞、豪门、世家同气连枝,如铁板一块。沈宜之把自己能用的力量盘算一通后,才找着一个多年前救下的游医薛望,住在清河郡的吟水村,不得已把她丢了过来。
沈清姿眼神微闪,还未喜上心头转瞬又如千斤压顶般沉了下去....
若她真是谢静婉,听不出这些弦外之音;若她是假冒的,这番话便可引蛇出洞,让她顺着户籍的方向去查,届时人“赃”俱获,弄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这江逸,跟狐狸似的,诡诈狡猾!
但她知道,江逸说的都是事实,心冷如她,也仍有恻隐之心,诚心道:“曾经静婉不知农家苦,如今只愿年年岁岁如今朝。”
这祈愿,发自肺腑。
送完饭,她便窝在了阴凉地里,远处传来彭彭魄魄的打麦声,和着阵阵号子,割麦已近尾声。田垄上,麦茬挨挨错错,几个农妇弯腰在在地里捡谷子,其中一个是李寡妇。
她不禁想到先生教的一句诗:“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1】”读书时尚未解其意,如今才恍然觉出留穗之人的善良和弱者生存的艰辛。
而后的两日,风平浪静。她一直在想户籍的事,户籍有鬼至少有三本账册,一份是各户的收成,一份是注册入籍的佃户、乡民缴纳的税赋,一份是吟水村上交官府的实税。
“谢姑娘可在?薛大夫让我来抓药。”一声呼喊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甩甩手,打开栅栏,回道:“我便是。方子给我吧。”
男子左张右望,确认无人后,才低声说道:“谢姑娘,小的尤二,是江宅的小厮。进城看大夫时钱不够没能抓药,就把方子背下了,这段日子愈发难受。按理说该找薛大夫看,只是这病着实难言,你看能不能....”
沈清姿抬眼打量起眼前的男子:双手握拳,僵硬的垂于身侧;耸肩驼背,耷拉着脑袋,像要找个石缝把自己缩进去似的,胆儿可真小。
城中大小药铺,开方抓药都要留底,写明年月、患者病状、方子、何人开方开人抓药。薛望虽是个乡野游医,也有一本手册用于记录,防止药被人拆了拿去害人。
沈清姿语气温软,又带着几分热络:“乡里乡亲的,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可你也知道,医馆要留底,这是规矩。不如我手写一份,你画个押,承诺不拿此药另作他用。我绝不给舅舅看、也不会说出去,可好?”
尤二犹豫了一会,像给自己鼓劲似的,郑重吐出一个“好”字。这谢姑娘的人品有目共睹,从不在背后嚼人舌根,她说不会就是不会。
送走了尤二,沈清姿就将方子叠好,塞进胭脂盒特制的夹层。如此一来,便得了尤二的人情,她要做的事太过凶险,多层保障总是好的。至于缺的药材,下次进货悄悄补上就行。
晚间,一家四口边啃馒头边闲聊,薛望今日收到的诊费是一篮鸡蛋,明儿他不出诊,要在家找鼠穴、用烟子把老鼠熏跑,再把洞用泥糊上。
田间事已毕,薛望又开始走乡串巷,四处给人瞧病,赚些诊费补贴家用。乡下不如城镇通达,比起银子,更喜以物易物。
薛望有时带回来一袋黄米,江氏就去熬粥;有时是一只鸡,他先杀鸡放血,再交由江氏打理;有时是一匹细葛布,江氏准备用来给沈清姿裁冬衣。
沈清姿不用再去田间送饭,开始主动跟着薛望学习草药,帮他抓药、送药。本想借着给江宅送药的机会,探查出账房的位置和府内护院换班的时辰,可惜江逸驭下确实有一套,送了几次药,沈清姿只知道大堂在哪。
隔壁李婶子家的机杼声从白日绵延到黑夜,听着听着,沈清姿也就习惯了,伴着喓喓虫鸣,睡得香甜。
***
一个傍晚,骡蹄和车轮压着地面滚过的声音,又急又重,显得这喊声更加慌张:“谢姑娘,我家公子有事相托,请姑娘随我去祠堂!”
奉壹将骡车驾出了最快的速度,喊声比人还先到。沈清姿闻声而出,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便知出了事。
奉壹忙着赶路无心同她解释,她到时三进祠堂里已挤满了人。最里头的是江氏长老,然后是江氏子弟,外围是吟水村的村民。
每个人的目光都透着恨意,恨不得冲进去自己动手。
“才三十鞭,打的太轻了。”
“这种人,就该杀了。”李寡妇死死盯着正在受刑的尤二,若目光可以杀人,这尤二现在早已三刀六洞全身没个囫囵了。
接着,江逸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尤二,我今日按照江氏族规,抽你三十鞭,逐出江氏,请各位父老乡亲来便是做个见证。明日,我再按照家法处置你。”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无人再说处罚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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