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佑的大郑圣主也逃不过生死大限,更何况是他?
如果他是光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果他是孤臣,他一条命可以换取封妻荫子;如果他只是帝王家的器,最惨不过一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些他都可以一意孤行。可如今,如果他不幸身故,连累文湛,连累大郑帝座易主,此罪孽十恶不赦、百身莫赎。
“文湛……”
“你说,我听。”
赵毓,“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其实,千军也不易得。虽说我大郑不缺人,可是那些都是农户,靠天吃饭,粟米也仅是温饱,身材矮小,力气也不够,不要说挥舞刀枪剑戟,就连骑马都费劲。陷在北境的原西北军都是在拉莫孔雀河身经百战,十年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人屠,并且直属王族,比将帅更难得。若只因为微音殿、猎场的谋略,他们便客死他乡,魂魄无法回归故里,实在有伤天和,而损了他们,陛下便失去了嫡系军队,又要回头依靠‘藩镇’,再难裁撤。北境那些‘藩镇’如何做大到如今尾大不掉的地步,未来就得不断上演,循回往复,陛下深受牵制,再难有所作为。”
“还有,……文湛,半月之前在岐山,你曾经对我说过,土地最重要,只要存了地,人死了就死了,只要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究会有三千越甲。可是,这是不对的。”
……117章……
赵毓将白天的所见所想大致说了一下,又问,“究竟是土地拥有人,还是人拥有土地?”
文湛沉吟,却反问了一句,“承怡,令岳尹明扬曾是疆臣,又是功勋之臣,对于自己的权力与职责,他有没有对你明说过?”
“这不用他讲,朝廷上人人知晓。”赵毓,“封疆大吏,起居八座,堪比王公,就是因为具有守土之责。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文湛,“战败之后的处置呢?”
赵毓一愣。
一则,他几乎没有战败过。
二则,……,他想起来,尹明扬曾经在一次酒宴上,轻描淡写对他耳语,“打仗,死了人,主帅尚有可自辩的余地,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生死之事只道是寻常。手下军队尽数填了进去,仍然可以征兵,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丢城失地,却是灭族大罪!”
这句话是酒后之言,并且说的太轻巧,赵毓一直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文湛,“千金可以散尽;宫阙可以做土;世间万千繁华都可以付之一炬,只有土地不会消散。只要将土地握在手中,即使大乱过后,百业凋敝,依旧可以春耕秋收,一年复一年,散尽的千金可以收复,宫阙可以再建,万千繁华终归可以一点一点凝聚。”
“那人呢?”赵毓,“人死无法复生,命只有一次。与土地相比,孰轻孰重?”
文湛,“人死虽无法复生,却可以繁殖。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三千越甲可吞吴。那么,承怡,你觉得,究竟是土地重要,还是人重要?”
……
赵毓,“战时将在外,颇受牵扯,存地可以应对言官的口诛笔伐,可以应对兵部、内阁的问询,可是只余土地而没有人,那些都是荒地,只能长荒草,长不了粮食。粮食需要人来播种,布匹需要人来织造,铁器需要人来锻造,马匹需要人来喂养,更不要说守住这些土地不让财狼叼走,这些都需要人。更更不要说微音殿众人口中都说厌了的却谁也没当真的‘民心’,一旦失去,很难挽回。”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况且兵法讲究势,——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如果北境在高昌王攻势之下退守大鲜卑山,甚至退守山海关,则我大郑失势之形态一旦铸成,今后想要扭转,则须耗费较之前所需倍数之功,难亦。”
那些深谙权谋的人,比如石慎,比如徐玚,惯于权衡,惯于舍弃,极聪明,可连花骨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天下之大,世事之繁杂,人心之险诈,单凭一己之力权衡,如何确保这个抉择可以经得起人心,经得起时间的考验?(101章)
他们都以为赵毓秉持的公正是奢侈,仅仅是他作为先帝长子的任性与特权。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其实这更是一场豪赌。
赵毓将自己甚至连同文湛的性命一起押上的豪赌。
他自己固然可以千算万算,就看老天这一算,放不放他一条生路。
文湛听完,微微垂了眼睫,忽地莞尔一笑,“好。”说着侧身,让赵毓爬上他的后背,“你现在不舒服,这段路我背你走,等到前面河流,歇息一下,我给你煮罐草药。临来的时候,我让谢翾飞给你准备蜜丸,还没做好,所以我就带了几包药草进来了。”
赵毓,“文湛,我,呃……原本我一条性命不算什么,虽然不是帝裔,可终究吃了老爹这么多年的热乎饭,总要当真做些什么才不愧对列祖列宗,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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