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柳密的善意。
大郑祖训,外臣不得结交内宦。可如若当真出现勾连,重臣与天家奴婢,孰轻孰重?谁可以继续做士大夫,而谁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显而易见。
“黄瓜……”赵毓忽然开始嘀咕,“这酒当真不错,你偷着再挖两坛子,咱带走。”
黄枞菖,“祖宗,还惦记着呢!以后可不敢再给你喝这么烈的酒。”
“不是。”赵毓说着,还伸手摇晃,“我想着你爹娘不是快到雍京来了吗?你买的新宅子总得温个锅吧,咱带两坛子好酒过去,让老头老太太也乐呵乐呵,再支口锅,炖半扇猪……”
说完,他像是根本不知道说过什么,头一歪,继续睡。
黄枞菖只是扯了扯裹在赵毓身上的毯子,让他暖和一些,手指却垂了下来,没有搭在赵毓身上,而是按在木板凳上。
柳密则退守至囚车的位置,吩咐兵士为车上重犯递喂几口牛皮囊袋中的水。此时,赵毓则睁开眼睛,沉默地看着柳密的后背,也看着他面前那辆囚车,与囚车上的重犯,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酒的痕迹。
南苑北部。
徐玚到猎场的时候,天光已大亮。他老远就看见柳密。这位都察院的总宪大人权柄极重,威仪极盛,身上紫蟒在东升旭日光照下熠熠流彩。
他赶忙下马,想要进入猎场,却被雪鹰旗拦下,于是卸下长剑,弓|弩,匕首,甚至连身上的猎装也被告知必须换下,穿上雪鹰旗早就准备好符合他品级的官服,此刻,方能牵马进入南苑的山林河川之内。
他认识柳密,也不认识柳密。
徐玚作为镇守北境的总督徐绍长子,本身就是三品将军,他们父子二人又同为被言官不时围攻的重权人物,自然识得都察院的总宪。只是,柳密此人刚正不阿,持正守贫,在雍京城,私交只有同榜进士也就是如今的顺天府尹刘同珝,除此人之外再无密友,兼之身为天子重臣,旁人无从结交。
柳密见徐玚进猎场,态度倒是和气,“徐将军,此番将你请来,实为公事。”
其实,公事也好,私谋也罢,徐玚自知在雍京无法觅一方清净之所。
他所求,不过是徐家安泰,度过劫难。而北境战事千瞬万变,如今更是泥潭深沼,徐氏父子皆竭力周旋,也无法明确一定保住身前万世英名、身后哀荣。活人毕竟不是木胎泥塑,无法抱定破釜沉舟必死之心,至此生死莫测之际,倒是生出一丝应该早就摒弃的惶恐来。
“柳大人有事吩咐就好。”
柳密将他领到一辆粗铁打造的囚车面前,“徐将军,这是朝廷重犯,今番进猎场另有他用,烦请你为他验明正身,都察院就好交差了。”
“都察院交人,……”徐玚莫名问了一句,“莫不是要出红差?”
这一句话,轻飘飘,仿若没有任何重量,却承载着一个人的生死。那人闻听,自重枷抬头,如同兽般凌乱的头发分开一丝缝隙,露出眼睛与脸。
近在咫尺。
徐玚被他眼中的戾气剐到了,竟然下意识后退半步。
柳密安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看似置身事外,却无一步抽离。他是文官,身上只有书卷气没有戾气,可是,此时的柳总宪,即使锋利内敛,却有着不输重犯的凛冽之风。
徐玚知道,那是浩然之气。
可让魑魅魍魉现行。
他稳稳心神,双手接过柳密署官递过来的卷宗,展开,才说,“程风,凤化二十四年生人,凉州姑臧城人。元熙二年入西北军,元熙五年入赵毓麾下,元熙七年任赵毓左行先锋,元熙十年任赵毓副将。”
刚开始,重犯并无异动,当徐玚提到“赵毓”之时,那人仿若被刀劈到,奋力暴起,重枷似乎都无法压制,却终究败于层层叠叠的铁链之下。他那双暴戾的眼睛一直盯着徐玚,随后,却慢慢不再看他,而是穿透过他,向他身后看去。
徐玚身躯一震,也是慢慢回头。
猎场入口的山林旁,有一遮风挡雨的窝棚,内放一张长条板凳,上面端坐一人。
——黑色缂丝猎装。
于今日之南苑猎场,则是最尊贵的存在。
杀戮的权力。
这象征着宗室血脉,角逐北境兵权的资格,他日裂土的无上尊荣。
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黄枞菖,此时,也不过是他身边提着牛皮水囊的伴当。
那是,赵毓。
柳密对着徐玚说,“徐将军,怎么不验了?”
“元熙十二年,……”徐玚僵硬回身,盯着手中的卷宗,“于北境征伐肃慎部落战败,全军覆没,至主将范黔元身死,……”
粗铁囚车中程风暴起,无奈口中被塞麻核,仿若重伤的猛兽,濒于绝境,似乎甘愿赴死却似乎又不那么甘愿,于是哀嚎,却无法出声。那股凄厉带着怨气,随着猎场山口的风声,还有远处王王公贵胄们已经开始的杀戮,抛洒于天地之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