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107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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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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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缓慢地在凯文家餐厅的木地板上蔓延。我们盘腿坐在他母亲精心打蜡的柚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泛黄的相册。越南咖啡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混合着相纸特有的陈旧气味。

    "等等,别动。"凯文突然按住我正在翻页的手。他的指尖在我手腕内侧停留了一秒,那里立刻泛起一小片温热。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边缘卷曲的照片,"你看这个。"

    照片上的小男孩约莫两岁,赤脚站在一片碧绿的水稻田前,身后是越南宁平特有的石灰岩山丘。他穿着靛蓝色的传统上衣,双手高举过头顶,像是要抓住天空中某只看不见的蝴蝶。最惊人的是那个姿势——右脚微微踮起,左膝弯曲,像个笨拙的小芭蕾舞者。

    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手指颤抖着从钱包夹层里抽出一张宝丽来照片,七岁的我站在横滨港的栈桥上,海风掀起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我的姿势几乎与照片里的小凯文一模一样——右脚踮起,左膝弯曲,双手向着海鸥伸展。

    "这不可能..."凯文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金色,我能看清每根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

    我们头碰头地比对着两张照片。宁平的稻田与横滨的海水在二十五年后的休斯顿餐桌上相遇。凯文的母亲端着咖啡走过来,看到照片时突然用越南语惊呼一声。她指着小凯文身后模糊的身影——那是个正在插秧的农妇,斗笠下露出半张侧脸。

    "Me toi..."凯文轻声说,"我母亲说那天她带我去田里干活,我突然挣脱她的手跑到田埂上摆出这个姿势。她一直不明白我在模仿什么。"

    我的指尖轻轻描摹着照片边缘。父亲曾告诉我,横滨那张照片是他用最后一张胶片抓拍的。当时我正痴迷于一本法国绘本,里面有个在港口跳舞的小女孩。

    凯文突然站起身,他的影子笼罩着我,带着越南肉桂和吉他琴弦的气息。他翻箱倒柜找出裁纸刀和胶水,小心翼翼地把两张照片修剪成契合的形状。当我们的童年终于在胶水的黏合下合二为一时,他突然笑了,小虎牙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我们应该带着它。"他说着把拼贴照片塞进我手心,他的掌心有练习吉他留下的茧,粗糙的触感让我想起横滨港的防波堤。"你一半,我一半。"

    第二天,我在文学课上发现书包里多了一个皮质钥匙扣。凯文不知什么时候把我们拼接的照片塑封成了迷你拼图,背面刻着"1992.06-1992.10"——我们出生的时差。而当我翻开《广岛之恋》的扉页,里面夹着他留下的便签:"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闻到你的洗发水就觉得熟悉了。也许前世你是宁平的一株薄荷,我是横滨港的海风。"

    那天放学后,我看见他的吉他盒上贴着一张缩小复印的拼图照片。阳光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把两张稚嫩的脸庞镀成同样的金色。我们的童年碎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嵌入了彼此的生命纹路。

    《金属与樱花》

    我第一次注意到凯文的耳钉是在高三开学第六周的化学实验课上。银色的金属小柱在阳光折射下泛着冷光,像一颗嵌在耳垂上的微型螺丝钉。她盯着那点反光走了神,直到试管里的硫酸铜溶液溢出,在实验报告上烧出一个焦黄的洞。

    "你的耳朵,"我用镊子敲了敲凯文的方向,"像五金店的陈列架。"

    凯文正低头记录溶液PH值,闻言抬起头。午后的阳光穿过他新打的耳洞,在脸颊投下一道细小的光斑。他故意侧过脸,让耳钉更明显地暴露在凛的视线里:"这是钛合金的,防过敏。你要摸摸看吗?"

    "不必。"我转开脸,却瞥见实验报告上自己写错的分子式——我把CuSO4写成了CuSiO4,仿佛某种古怪的金属硅酸盐。

    第二天,凯文的耳钉换成了更夸张的齿轮造型,边缘还缀着细小的链条。当他在文学社活动室弹吉他时,那些金属部件随着节奏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我坐在角落写俳句,笔尖在"机械"这个词上洇开一团墨迹。

    "像蒸汽朋克风格的蟋蟀。"纱良凑过来点评,她的指甲油是新涂的金属紫。

    我没有接话,但当晚我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齿轮森林里,每个转动的齿牙上都反射着凯文耳钉的冷光。

    这场无声的对抗持续了半个月。凯文的耳饰越来越像微型工业零件——螺母、轴承、甚至是一截迷你的弹簧。而我的俳句里开始频繁出现"金属疲劳"、"氧化反应"这样的词汇。

    转折发生在十月的最后一个雨天。我在图书馆整理还书时,发现《挪威的森林》里夹着一张便签,上面画着凯文各种耳钉的速写,最下方写着:"建议?"字迹被雨水晕开过,边缘呈现羽毛状的淡蓝色。

    第二天清晨,凯文在储物柜发现一个素白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对樱花形状的耳钉,花瓣用防过敏的医用钢制成,花蕊处嵌着淡粉色的树脂。盒底压着张纸条:"至少这个不会让人联想到汽车修理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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