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别人服务的样子,不需要客套,也不需要谁记得他们喝过什么,只要你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别太多余。
我正准备放下果盘,一只手端着鸡尾酒从身后伸来,我没注意到,转身时手肘一抬,杯子里的酒直接洒在了一个男生的裤子上。
我听见玻璃碰撞的脆响,也听见他猛地站起:“你他妈瞎啊?”
我愣住了,手还停在半空。
“你知道这裤子多少钱吗?”
我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句:“对不起。”
“赔钱啊?”他说,“你几天赚的钱够我干洗这条裤子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刺耳。我感到一双双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是这个包厢里唯一多余的东西。像一件被扔错地方的破衣服,没人同情,没人在意。
“他不是故意的。”一个女孩笑着劝,但语气更像是看热闹。
我低头,正准备再道歉,包厢的厕所门突然开了。
我没抬头,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回事?”
我抬头。
是他。
白承霖。
他刚洗过脸,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衣服换成了浅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他看见我时愣住了,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停顿了一拍。
“怎么回事?”他又问了一遍。
“服务员把我裤子弄脏了。”那个男生笑着说,“你说,该不该赔?”
他没马上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想,他应该是意外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姿态下看到我。站在果盘和酒水之间,像个偷跑出来扮演别人的人。
“这事算了吧。”他说,“裤子我赔你。”
他的语气不重,却像石头落水,顿时让周围安静下来。
“你赔?”那人皱眉,“你疯了吧?”
“我说了,我赔。”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朝我走近了一步。他没碰我,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你先出去。”
我像一棵快要折断的草,终于找到了风的方向。我点头,低着头,快步走出包厢。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里面还有人说着什么,但我不再听得真切。
走廊的光比包厢亮些,冷气也更足。我的手还在抖,脚也发软,但心里却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不是被救的感激,而是一种难堪的、沉重的温柔——
他还是记得我。他没有让他们当着他的面羞辱我。
那晚从KTV回来,已是凌晨一点半。
城市的灯光仿佛还未睡,但楼道的每一步都空荡得像从井底往上爬的回声。我没有开灯,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地爬回上铺,缩进被子里,全身却像刚从风口回来,凉意顺着脊背一点点往心里钻。
宿舍里传来低低的呼吸声,梁志民在梦中还念叨着什么。天花板黑得看不清形状,我却清楚记得那盏水晶吊灯下,他打开洗手间门时那一瞬的神情。
他也没想到会遇见我。
他确实替我解了围,但他没有多说话,也没有送我出来。我们没有再对视,没有说再见。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又像什么都发生了。
我把头埋进被子,心跳得像刚跑完两千米。
我不知道他那群朋友会怎么议论,会不会问他“你认识他?”、“你管他干嘛?”、“他是谁?”。我甚至害怕他会否认我——说“不认识”,说“只是个服务员”,像甩掉一件赃物一样轻松。
可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我,说“走吧”,像在为我留下一点体面,又像他其实,也不愿我多留。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耳边反复响起他那句轻声的:“走吧。”像风一样穿过胸口,却留下一道不肯愈合的痕。
第二天早上,我没去上课。
只一个人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把昨天带回来的那本《挪威的森林》重新翻开。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这句话我默默读了十几遍。直到太阳一点点移向窗台,我突然明白,那些羞辱、那些沉默、那些低头走过的日子,其实都还在,只不过我现在,终于可以不再为它们低头。
他替我做的那件事,就像一本书沉甸甸压在我胸口。
我翻开下一页,阳光落在纸面,金色的光纹斜斜洒下,像风吹过麦浪的夏天,又像某年秋天飘落的第一片叶子——不惊不扰,却改变了整个季节的气息。
那一刻我知道,这本书,我必须一个人读下去。
而那段故事,已经悄悄写进了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