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令牌是从陈奇身上搜出来的,李孝忠一向与王焕狼狈为奸,此次愿协助朝廷平定王焕,实在出乎意料,让人不得不防。决不能放成德军进入洺州,若李孝忠想证明自己的诚心,就会按他所说,借道魏博,攻取平恩。
这一局一箭三雕,一来测试李孝忠的立场,二来为和谈再加一枚筹码,第三,王焕辛辛苦苦打下平恩,最后却归了李孝忠,两人必然反目,魏博与成德,从此将不得安宁。
如此,则河朔三镇攻守同盟可破,河朔平定,指日可待。
到那时候。思绪有一瞬间掠到王十六。到那时候,她所有的倚仗都不复存在,他会保她平安,送她去洺州投奔黄靖,他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月落日升,转眼已是清晨,洺州城外搭起谈判的高台,和谈再次拉开序幕。
唇枪舌战,寸土必争,王焕手中握着三座城池,一心想要全部留下,裴恕坚持只给一城,这一日并不曾谈拢,第二日接着又谈,看看到了日暮,依旧毫无进展,王焕心浮气躁,重重一拍书案:“你只给一座城?好,那就娶了我家十六!”
裴恕顿了顿,看见不远处王十六急切的脸,她在等他的答案。
“报——”报马如风,拖着欢欣的声调,飞奔着向前,“成德军协助官军,收复平恩!”
王十六紧紧攥着拳,看见裴恕气定神闲的脸。他早就筹划好了,他是一定,要摆脱她。
“王都知,”裴恕抬眉,“如何?”
跟在报马后面的,是李孝忠手下几个将官,这消息不是虚假,李孝忠临阵倒戈,捅了他一刀。王焕嗤笑一声:“成,就按你说的,清漳归我,我即刻退兵。”
李孝忠、王崇义,王全兴,这些人全都跟裴恕勾结在一起,都想整死他。这个跟头他认栽了,等他回去,一个都不会放过。
火把照得半边天空亮如白昼,文书似乎是一眨眼间签完的,王十六站在高台之下,眼前杂沓着闪过永年城血色的夕阳,闪过薛临飞溅着鲜血的脸。王焕败了,但王焕,还活着。所有害死的薛临的人,都不该活着。
“都知擅自出兵,需得当面向陛下请罪,”裴恕收好文书,“退兵之后,我与都知同去长安,面见陛下。”
“去不了,”王焕嘿嘿一笑,晃了晃腿上并不存在的伤口,“受伤了,走不动。”
他不肯去,是怕到了长安,有去无回。裴恕没有坚持:“那么,可以派一个人,替都知送谢罪表。”
“我去,”王十六走上高台,“还有王崇义。”
派王崇义去长安,变相解除他的兵权,那样,就好杀了。王焕会答应的,王焕现在,已经确信王崇义背叛了他。
灯火照着她的眼睛,眸子是带点棕的琥珀色,裴恕无端想起妹妹时常佩戴的一串琥珀念珠。
他唯一的妹妹,死在了王焕挑起的这场兵祸里。
低眉:“女郎非是官身,不可。”
“成,就让王崇义去吧。”王焕话锋一转,“不过裴老弟,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裴老弟进城那天只带了十几个人,那些内应是怎么混进去的?那些天所有进出的人我都严加盘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裴恕没说话,他嘿嘿笑了起来:“只有你来的前一天,十六带回来的那些侍卫,那些人,我不曾查过。是十六帮你,动了手脚?”
王十六心里一跳,抬眼,对上裴恕平静的脸。电光石火间将前因后果想得清楚,是她的卫队,那些人临时调来护送她,连她也并不熟悉,裴恕必定动了手脚,换成了自己的人,前一天跟着她返回洺水,在城中潜伏,第二天裴恕进城时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王焕之败,便是从那天开始。这件事裴恕从不曾告诉她,从头到尾,他从来不曾信过她。
“果然是十六,”王焕还在笑,“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十六猛地一惊。王焕是笑的,她还从不曾见过,王焕在这种情况下,笑得出声。
“走,”王焕起身,“人家瞧不上你,你就算砍了我的脑袋送过去,人家还是瞧不上你,跟我回去吧。”
侍卫持刀上前,逼着王十六往城中去,裴恕皱着眉,看见王十六挣扎推搡,又被侍卫制住,周青呢,她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怎么不来护着她?
刁斗一声接着一声,在阴沉沉的城中盘旋。魏博大军忙着收拾行装,退出洺州,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时不时传出争斗咒骂的声响,王十六被侍卫押着,向王焕营帐中去。
王焕还在笑,他接连战败,和谈又被按着头收拾,在军中的威望算是完了,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王十六直觉不对,余光瞥见锦新在不远处一晃,连忙叫了声:“锦新过来!”
锦新往跟前跑,又被王焕一脚踢开,王焕淡淡道:“滚。”
王十六越来越惊,后颈上一紧,王焕揪住她的衣领推进房里,门关上了,王焕大马金刀坐住,阴戾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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