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合坐在发布会台上,灯光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穿着最简单不过的黑色毛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锁骨,却刚好被他托腮的手臂挡住。
头发有点凌乱,但因为他是靖合,所有人便都觉得再凌乱都是恰到好处。
台下的快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像一群觅食的鸟。他却只是微微眯着眼,嘴角勾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后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似乎司空见惯。
这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叫《三楼的窗》,一部社会题材的文艺片,讲养老院的孤独。
电影里,他演临时护工,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却心浮气躁的年轻人。
导演是林修平——科班老一辈,偏爱唯美空镜的长镜头,但叙事结构稀巴烂,二十年来,观众都笑话他的电影是在拍公益广告,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却又不能闭眼的不适。
发布会现场布置得很简单,背景板上是电影名,旁边贴着一张海报:画面中心是一位风烛残年的秃顶老头低着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画面一角的靖合穿着灰色制服,正弯着腰铺床,阳光跳过坐着的老人,斜斜地打在靖合的侧脸上,像薄纱罩住一刻静默。
这场主持人是个一身藏青色职业装的三十多岁女人。
她简单介绍了电影情况,然后扭头转向靖合,笑了笑:
“那我想问靖老师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这部《三楼的窗》是您第二次演这类题材吧?和您当年拿最佳男主的那部《滴——滴——》中间隔了将近十年。是什么让您又下定决心回归社会题材电影呢?”
他拿起话筒,手指轻轻敲了敲,然后对着台下的镜头海洋笑了笑,声音不高,却能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快30岁了吧,所以觉得很多人生课题是避无可避的,与其自己在生活中莽莽撞撞,还不如在电影中体验一番。20岁演跟30岁演,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当然也是想试试看不同的风景。护工这个工作其实挺有意思的,开拍前我去南方一个养老院里学习了一个月,每天跟老人聊天,学怎么叠被子,怎么盛饭,怎么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当然最主要的是学会怎么面对孤独,怎么继续生活。其实拍完这部戏,我最大的收获是觉得自己耐心变好了。”
台下有人轻笑出声,记者们开始低头记录。
靖合说完就靠在椅背上,手指随意地搭在桌沿敲着,像在弹钢琴。
主持人嗅到下个话题的切入口,便笑着接话:
“您刚也说自己20岁演和30岁演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我们也都知道您当年在《滴——滴——》中的表演可谓是炉火纯青、浑然天成,业内人士也都评价这部戏里的您是将天赋运用到了极致。那您觉得,这个年龄导致的‘差别’具体体现在哪里?您是在否定那时候的自己吗?”
靖合思考了很久才举起话筒:
“最大的不同,是对孤独的感受。”
他停顿了下,继续:
“人生最大的痛苦,是追求了太久太久的东西最后却只能说一句‘算了’。我并非是在否定十年前的自己,我只是觉得,对于我来说——20岁的我,对孤独的理解太浅薄了。”
主持人:
“太浅薄了?”
靖合点了点头,没有急着回答,像是把这个词咀嚼了很久,终于确认它就是自己想要说的后,才缓缓开口道:
“对,在孤独这个领域,我真是......东施效颦。”
他说完这句,自嘲一笑。
现场一阵短暂的静默,主持人便继续追问:
“是因为这十年里,您越来越孤独了吗?”
靖合又顿了顿:
“我一直都是孤独的。”
他说得很轻,
“只是有追求的东西,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事可做,也就大可以把孤独都抛之脑后。”
主持人:
“可以详细说下吗?”
靖合却像是从哪里抽回思绪,转而淡淡地把话题绕开:
“每个人都有追求的东西吧。就像你看《三楼的窗》里的赵科长,退休前一直在忙着升官,那时候他追求的是权力感、安全感,他以为这就是他他一生都想要的东西。但退休后,这些一下子什么都没了,原来追求的功名利禄不复存在。那一刻,孤独才真正降临。”
“坚定地追求一样东西在孤独这个课题上,是一种......投机取巧。正如生育是人生课题的投机取巧一样。你以为给了人生一个孩子,它就有了解释、有了答案,但其实没有。那些被你绕过的、跳过的、糊弄过去的,总有一天会回头找你算账。”
现场静了片刻,主持人也沉默了一秒,然后点点头: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学会面对孤独?”
靖合没有表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