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庆典在即，可王庄主甚至富贵山庄都陷进了舆论漩涡。整个笺友镇都在沸沸扬扬着王庄主的奇诡阴谋，以及那个面具人，再以及，三年前那场离奇的大火。

    “嘶，这地方越看越瘆得慌。”江湖人走南闯北，自认见识过不少世面，可眼前破败的大火残骸下长出了比别处更深更幽绿的野草，像是浸泡了毒汁，连山间的兔子都不往这处来。

    王庄主和玉佩都疑点重重，江湖人在热血上头后已经冷静下来，这玉佩不管是祈三公子他挣扎时从绑匪身上扯下来的，还是王庄主先前不小心遗落的，都不过是个幌子。

    祈三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咬死绑匪是王庄主，也就是说，他知道绑匪另有其人。想也是，依照王庄主现在的腿脚，想要扛着一个成年人走夜路，自己恐怕也没法安全脱险。

    但话又说回来，听雨楼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保持中立，此刻祈三公子却直指富贵山庄有问题，那么富贵山庄就一定有问题。毕竟就算是祈三公子心有被绑架的怨恨，也不会拿听雨楼的声望做筹码。

    “祈三公子，你怎么看？”

    祈澜往废墟前走了两步，风声呜咽，他蹲下身轻触尚有焦痕的土地，一寸寸抚摸过去，突然说：“为什么这两处草的高度不一样？”

    黑羽招呼了一名护卫前去查看，自己也跟着祈澜蹲下身，抓起一把土仔细观察。他眉头紧锁，和祈澜对视了一眼，知道了公子的意思。其他江湖人和好信的百姓却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也都围过来张望。先前要给祈澜祖传药的少年惊呼一声：“这下面是空的！”

    既然是无心失火，再是燃烧不均匀，也不会出现把土地烧空的情况。除非在火灾之前，那块地方的地下就是空的。江湖人纷纷撸袖子，来都来了，必须搭把手！

    “老乡，用用你家铁锹行不？”

    “怎么不行？我这就招呼大家伙把家伙事都拿来！老少爷们跟我来，把家里的镰刀铁锹都拿来，有啥拿啥！”

    三年前的学堂大火是镇上百姓心里过不去的痛，当年镇上不少孩子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事发之后半年富贵山庄本要将火灾残骸推倒，重新翻整土地重建学堂，镇上百姓纷纷到官府请愿要有个祭奠的地方，富贵山庄才逼不得已顺从民愿，没有将此地推倒重建。

    然后阴差阳错的，在漫长的三年后，终于等来了解开谜团的裂隙。

    现在看来，不仅王庄主有问题，学堂也有蹊跷。

    日头东升到头顶，雨停了。

    众人终于将整片的土都掀开，一股冷风从地下扑出洞口，这下面竟然是个暗道！学堂里怎么会有暗道？其他的屋子烧毁太严重，已经看不出暗道连通哪里。

    祈澜转向被听雨楼护卫压着的王先盛：“这就要问王庄主了。”

    王先盛彻底瘫软在地，双目眦裂。

    潜藏在现场做百姓装扮的男人悄无声息地退离人群，随手丢下一枚银色徽章，上面刻着古怪的图案。指甲盖大小的徽章陷在杂草里，兜头又扣下一铲土，彻底淹没了踪迹。

    ……

    王先盛被各江湖门派带回了富贵山庄，山庄里的随从和家丁不敢怒不敢言，丫鬟小厮们起初都心里惴惴，生怕一个庄主不成，还要连带他们。可那些江湖人似乎并不准备血染山庄，不过是人多吵嚷了些，只占了院子留宿，连吃饭都是自己解决。用不着自己伺候，连庄主的吃喝都被接管，丫鬟小厮乐得清闲，也不往跟前凑。

    富贵山庄的主院就这么冷清下来，各门派还共同商议出轮值表，每班轮值每个门派都出一人，两个时辰换一班，主打一个有难同当。

    祈澜这个被绑当事人倒是在医馆吃香喝辣。

    医馆管事一边给祈澜布菜一边说：“公子，为何不把那歹人压到医馆来？虽说听雨楼不参与江湖决断，但事有非常，现在富贵山庄庄主有谋害公子的嫌疑，更牵扯到三年前的旧案，把人控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于情于理都不为过。”

    祈澜摇头：“断案有官府，报仇有苦主，我们能做的只是找出真相。刘伯，你知道听雨楼为什么只传送情报却不入江湖吗？”

    管事说：“请公子赐教。”

    祈澜却说：“我也不知道。”

    管事：“……”

    祈澜笑道：“但我觉得，祈家祖辈创立听雨楼的初衷，应该不只是为了博得遗世独立清高中立的好名声。刀光剑影下的敌友之别并非固若金汤，况且这世上还有不少只会抛开事实不谈的道德圣子。”

    他们当然可以把王先盛带回医馆，待查实真相后再处置。现场众江湖帮派也不会有异议，毕竟粗矿糙野的江湖不会计较这些细腻的纠结。但等尘埃落定后呢？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后呢？会不会有人觉得听雨楼只会沽名钓誉，轮到自家人深陷危险就要插手江湖事。原则一旦被打破，再想重立规矩就很难了。真相就在眼前，祈澜不会中途掉头，但也要替听雨楼和祈家的家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