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院里,丫鬟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埋首蹲在地上收拾被砸碎的青瓷笔洗,满屋寂静唯闻雨打瓦檐声。
楚锦荷坐在床上,半张脸埋在床帐阴影中,一双凤目淬火,几欲烧起。
奇耻大辱!
真是奇耻大辱!
自打娘胎里出来,她就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自己看中的男人,居然没看上自己,反而看上自己的庶妹!那个处处都不如自己的,原跟在自己身后奉承的庶妹!她也配爬到自己头上抢人?
陆嘉安便算了,好歹是陆家嫡女,再加上赵世子同自己接触得少,没缘分的事儿错过就错过了。但李宥年这处是凭什么?同在诗会初识,凭什么他偏偏就看上二丫头那蠢货!难不成二人私下还另有过接触?
该死!最近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不顺!什么人都在和自己作对!她伸手扯住软枕狠狠向地上掼去。
青弦小心翼翼捧上一盏茶,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叫姑娘动这么大火气。”
晚膳过后大姑娘被主母单独唤走,在云熙堂待了许久,出来后姑娘脸色便差极了,强忍着回到荷风院,一进屋就扫翻了书案。
楚锦荷没接茶水,呵斥丫鬟们:“几块碎瓷片子要捡多久?手脚快些!”然后抬起眼皮看青弦,“二丫头呢!怎么还没来?”
青弦回道:“已经让红萤去催了,姑娘再等等。”
“宽衣。”楚锦荷踢掉鞋子。
“是。”青弦急忙放下茶盏,为她换上寝衣,盖好被子。
楚钰芙踏着雨水到达荷风院,早有丫鬟在门口候着,见她来了便引着她往屋里走,路上楚钰芙问她大姑娘到底哪不舒服,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道二姑娘去了便知道了。
大姑娘屋里烛火通明,光影透到房内如水的纱帐上,又流向窗壁。楚钰芙跨进门,目光锁向床上隆起的人影,走过去问道:“姐姐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楚锦荷嗓音低沉:“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有些失眠,吃了药也不见好,底下丫头们担心,又说你医术比外面的大夫好,适才想着麻烦你,辛苦你夜里走一趟了。”
嘴上说着辛苦、麻烦,语气可没半点抱歉呢,楚钰芙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依旧笑容温和:“哪里就比得上外面的大夫了?我给姐姐把把脉。”
一路走来她鞋袜全被雨水泡透,裙摆也湿淋淋,只想赶紧看病,速战速决。她到床沿,伸手按上楚锦荷的腕子开始诊脉。
趁她闭眼诊脉的时候,楚锦荷睁开眼,如同第一次见到楚钰芙一样,认真打量起她来,从发丝到衣角,看个遍。
犹记小时候的二妹妹像一团不起眼的影子,总是躲在角落里,偶尔才会被人注意。
长大些的二妹妹,则像一个学人精,自己穿什么样式的衣裳,她便学着穿,自己带什么首饰梳什么发型,她都要学,自己常笑她东施效颦,拿她当个乐子。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变了,好像已经很久不学她了。
几息之后,楚钰芙收手睁眼:“我瞧着姐姐身子没什么问题,就是肝火有些旺,赶明儿叫下人们泡些清火的莲子茶就行了。”
“肝火旺?”楚锦荷哼笑一声,却未再往下说。
有些事是不可以摆在台面上当面质问的,发出火来便输了,说出来显得善妒、小气,可不说出来却又像喉咙里卡了鱼刺,吐不出又咽不下,泛着丝丝缕缕的疼。
她侧耳听了听愈下愈急的雨声,道:“原来如此……既知道没什么事了,你便回去吧。”
就这样让自己回去了?楚钰芙有些惊讶,但什么也没说,站起来拢拢斗篷告辞:“那好,姐姐早些休息。”从踏进屋子再到出去,全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走出荷风院,一阵冷风吹来,蓝珠举着伞打了个哆嗦:“姑娘,好冷,咱们跑两步吧。”反正该湿的地方都湿了,不如快点回去换干衣裳。
楚钰芙赞同:“行。”
但说是跑,也实在跑不了多快,毕竟手里还提着灯笼,还要小心护着里面的烛火。
两人连跑带走好一会儿,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云穗,云穗过来迎着两人进屋,银索早找了干净衣裳出来备着。
楚钰芙换好衣裳蹲坐在炭炉旁暖手,云穗用棉帕子给她擦发尾。
银索从小灶房里端来两碗姜汤放在桌上,好奇道:“姑、姑娘,大姑娘怎么了?”
不等楚钰芙回答,蓝珠便擦着头发从耳房里走了出来,翻了个白眼:“大姑娘啊,健康着呢,啥病也没有!”
那干嘛还叫姑娘过去?银索挠挠头,表示不理解。
暖烘烘的炉火烤得人昏昏欲睡,楚钰芙摆摆手示意云穗不用擦了,翻身上床准备睡觉。
云穗和蓝珠收拾好屋子,吹熄灯火刚要退出去,趴睡在角落里的小狗崽初一忽然抬起头,看向院门的方向,口中发出乌鲁乌鲁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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