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不外扬,这样的事她不好细问,只对方过来打听消息时漏过几句罢了。
夏日烧柴堪比酷刑,明月迅速往后挪了两步,鼻翼微动,“这是在蒸什么?”
好浓郁的竹香啊,大半夜的,谁吃竹筒饭不成?
“沥些鲜竹汁,”绣姑努嘴儿示意她近看,“如今连带你四个客,三个北地的,我瞧着都有些水土不服,存了湿热。明儿一早你先喝一碗。”
竹子还能这么吃?!明月叹为观止,上前看了眼,竟不是炉子蒸,而是搭了一个中空的铁架子,里头架柴火烤着几段大竹子。怕夜里露重、有雨,这才额外搭了个顶。
又听绣姑继续方才的话题,“她只问书院,似乎还是个读书人呢!”
杭州富贵,富贵迷人眼,抛妻弃子者大有人在。
明月也听说过读书人一朝得意后弃糟糠于不顾的故事,跟着唏嘘一回。
天下之大,可怜人何其多,自己不也身似浮萍、四处飘零么,又有何资格可怜旁人。
罢了罢了,且睡。
江南夏日威力惊人,又闷又潮,明月一早就热醒,穿鞋下地时,愕然发现桌腿上竟长出来一丛小蘑菇!
一丛三根,圆头圆脑的,白杆杆上顶着灰盖盖,怪可爱的。
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北方桌椅时常开裂,南方竟能养蘑菇了!
再添新见识的明月摇着头,拿起铜盆,一推门就见昨晚那个女人也推门出来。
两人再次遥遥颔首示意,一个去打水洗脸,一个匆匆出门而去。
早起无甚胃口,明月被绣姑按着灌了一盅竹子汁才放出门。砸吧砸吧嘴儿,嗯,竹子味儿,泡过的大竹竿味儿!
排队进城时买了块荷叶裹的热米糕慢慢啃,等进城,米糕也啃完了,唯余唇齿间残留的米香和荷叶清香。
城内人多,明月下地牵着骡子慢慢走,依旧挨着大大小小的布庄看过去,看时节买卖,看花色兴衰,看衣裳样式。
杭州宛如一座巨大的丝绸中转码头,几乎每天都有海内外各色布料出入,明月离开不过短短两个月,市面上的花色料子竟更新近三成,可见吞吐量之大。
端午才过去数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热乎乎的粽子香,那些印染、织造着五毒纹样的料子便已被从最显眼的位置挤开,换上亭亭玉立的莲花、独自成团的绣毬、昂首挺胸的合欢,经营之残酷可见一斑。
喜新厌旧乃人之天性,努力保有最时兴的花色、最先进的织造技艺,才是各大绸缎庄的生存之道。
抵达薛记布庄时,店里有数位顾客,明月没瞧见薛掌柜,便自顾自看货。
卖货最讲究好记性,有两个伙计竟还记得她,“姑娘还要罗么?这里有几匹新到的,十分好看。若要零料,只怕此刻不多。”
近来样衣只新裁了十来件,一件只得三片零料,统共也没几斤。
“那倒不急。”明月对此早有预料,才要说话,便听身后一阵楼梯踩踏声,扭头一瞧,却是薛掌柜笑陪着极体面极富贵的一家人下来,身后一溜儿伙计,怀中各端着几卷料子,五光十色,好不鲜亮,粗粗估算,不下二十匹。
薛掌柜亲自陪到门口,目送他们上了马车,又送出去几步方回。
进店后她习惯性往店内一扫,双目一亮,“呦,回来了?往来可顺利?”
“托福,还算顺利。”明月笑笑,“您生意兴隆哇。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您的起色比上回更好了。”
“嗨。”薛掌柜摆摆手岔开话头,打量她几眼,笑道,“嗯,黑了瘦了,瞧着倒更精神了,这回再要些什么?零料却不多了。”
生意顺不顺的,精气神儿上就能瞧出来,倒不必多问。
“您的伙计方才告诉我了,”明月干脆道,“先看整料吧。”
如今看整料,大略为马家,明月暂时摒弃个人喜好,细想客人所需所求。
赵太太乃固县上数的牌面人物,穿戴势必要合乎身份,而具体什么身份,却又取决于见面对象:对内驾驭一干仆从,她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子,要威严,要尊重;对外迎来送往,她是平辈,也可能是不得不对官员家眷低头的“晚辈”,要柔和,要示弱……
另外,马家还有老太太,马大官人和嫡出的一儿一女,两个妾,这两个妾又分别生了一儿一女。明月没跟这些人接触过,不了解他们的喜好,但想来不外乎父慈子孝、儿读书、女灵巧之流。
再者,马家能在当地立足,方知县功不可没。
那么,方知县一家会喜欢什么?
官员么,清廉的名声是顶顶要紧的,太招摇的料子只怕不成……只要稳稳抓住赵家这个大客,哪怕别处都不开张,也够明月受用不尽了。
这么想着,明月将柜里的新料一匹匹看过去,很有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意思,“中秋的新料什么时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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