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长岁头也不回,错身挪出自己的肩膀,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识人不清,亦看不出这里有古怪。”
这话听得柳逢春心里不是滋味,他明白关长岁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在关长岁的视角下,自己可能就是一个掩藏真实性情蛰伏在他们身边的敌人,尽管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柳逢春仍记得此刻来的目的之一,语气缓和道:“你还在为三日之前的事情生气?”
关长岁冷哼一声:“我不该生气吗?”
“抱歉,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不过那些人先招惹了你,明显想对你下死手,死了就死了,何必介怀。”
他看着关长岁的背影,一只手笼在宽阔长袖里,心中忐忑着,不知道何时才是送出的最佳时机。
岂料关长岁突然转身直视着他,柳逢春手心一紧,一点点将本欲拿出的匕首又藏了进去。
关长岁莫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地说辞,竟然轻笑出来:“事发突然你也没想到?你掐死付啼天你没想到,你屠了三门弟子你没想到,你用血在我脖子上画阵法也没想到?你说得真简单啊你没想到。”
关长岁的眼中,他并不知道心魔蛊给柳逢春带来的后遗症,“没想到”这种蹩脚的借口,竟然是能从柳逢春的嘴里说出。
才真是令他“没想到”。
柳逢春眉头一皱,也被激得生出些情绪,在他看来这是仙洲不少年轻修士的通病,极致的善念往往招来自身的杀祸。
他曾深受其害,绝不愿看关长岁陷入同样的境地。
“你真觉得那些人不该死?你们云门仙宗弟子的性命都在他手上,被欺负成这样你觉得他们不该死?”
关长岁破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们不该死!”
一直以来关长岁最愤怒,最难受的点都不在这里。
他脖子上还印着一道不明所以的阵法。
关长岁自幼天资卓绝,未尝一败,那和善面皮下包裹的依旧是一架铮铮傲骨。
像个物件一样被魔修随意涂画,才是他这几天翻来覆去思考也不能接受的一点。
可柳逢春带着歉意来,却偏偏没有说到关长岁最在乎的点上,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关长岁嗤笑一声道:“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一切都为了我们云门仙宗好一样,你敢说你杀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你的魔修身份暴露你不得不杀。”
柳逢春心头也郁结,他看不惯关长岁对敌人留情,亦不能接受对方眼中自己竟然是这种自私虚伪的形象,语气也变得有些呛人:“我难道就只为了自己吗!那你就没有听见他们说你们宗门勾结魔修?”
谣言一旦被传出,风暴之中的当事人无论再怎么清白,也很难全身而退,免不了要被风刃剐上两刀。
谣言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好一个只为了自己吗,好啊,为了我们宗门是吧,我们宗门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你现在就一头撞死去,灭了你自己这个大魔头!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
柳逢春的辩言非但没起一点作用,反倒如抱薪救火,让关长岁的怒火在心中愈演愈烈,最终撕开囚禁情绪的囚笼,将所有的不满层层加码喷涌而出。
柳逢春不自觉地逼近一步,两人的体温在微小的间隙中交缠,空气中隔空浮起一层绒毛,抚动二人的心绪。
关长岁不畏不退,微微仰头瞪向他,双颊因愤怒生出一层淡淡的薄红,英挺的眉目也因凌厉而显得更为俊秀。
他宛若一头伺机而出的雄狮,全身的肌肉紧绷在一起,明明还那么年轻,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神的威严和王的统帅。
沉甸甸的视线分明还带着一种挑衅,似乎是再说:要打吗?来啊,还能怕你不成?
此刻关长岁的脑子也不甚清明,似乎并没考虑过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话。
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柳逢春的情绪在听到“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时就冲到顶点,情绪牵动着他的身体将他拉向关长岁,而最终包裹情绪的外壳也在瞬间被这几个字砸得稀碎。
喷涌的情绪向奔走四方,只剩下一地的干涸。
柳逢春下意识地绷紧嘴唇,心中还在消化着那几个字的分量。
从来没认识过,他们那几天的相处又算什么?
明明是你先凑上来的。
他攥紧袖笼中的匕首,拇指又一次摸过那枚光滑的黑曜石,让冰凉的矿物沾上一点人体的余温,最后偏过头去,后退半步说:“等我妹妹顺利转世,我自然会离开,就像我们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他着重地重复着后半句,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警告,还是在向关长岁提醒。
关长岁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牙尖吮摩着口腔内的软肉。
等了这几天,难道这就是他要等的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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