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脱下外袍,打来热水擦脸。
谢翊将热气腾腾的棉巾捂在脸上,再取下,嘴角已噙着一抹淡淡笑意:“你怎么知道?”
沈绾将冠服在衣架上铺平,边打理边道:“将军每回遇到烦心事,左侧眉头都会不自觉下压,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时间久了只要留心,就能发现。”
谢翊感到不可思议,转身朝铜镜看了两眼,他自问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也只有和沈绾在一起时才松懈许多,可她在他身边不到两个月,怎会这般留心这等唯有天长日久才能发现的细节?
难道说……
脑中灵光一闪,他怎么忘了!他们之间的相处何止两个月?还有那朝朝暮暮、日夜相对的三年。
眼底微光化作柔情,他蓦地从身后将人抱住。
“怎么了?”沈绾手中动作一滞。
谢翊只静静拥着她,好半晌才说道:“我可能要离京一段日子。”
“怎么这么突然?”沈绾侧过头,目露讶异。
“南部残军煽动匪寇作乱,大有北上之势,皇上命我前去镇压。”
谢翊简要解释,这种涉及到两族厮杀的事,他不想跟沈绾谈论太多,毕竟那些都是大胤子民。
“多久回来?”沈绾面色淡淡,并未感到意外。
如今的拓摩虽自立国号,可只不过占据了大胤的一半江山,传国玉玺尚且在外,南部也有大片中原残军,局势并不明朗。谢翊身为国朝将军,自然需要时刻面对战事。
“快则半月,慢则一月。”
“嗯。”沈绾点头,“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那……我为将军收拾行装。”
“阿鸾……”谢翊拉住她转身欲离的手,嘴唇翕动几下,欲言又止,“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顾好自己。”
沈绾仰起头,浅浅一笑:“将军何时变得这般唠叨?我好好待在府里,等将军回来过年可好?”
是啊,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
“好。”谢翊眼神幽邃,将她的手握紧。
说来奇怪,这次出征本也不是什么大的战事,可他心头总隐隐觉得不安。
但愿,是他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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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康宫内,明烛高照,暖香袅袅。
襄吉皇后倚在玉榻上,含笑看着一旁少女剥着金桔。
“阿姐,你就不要为我的婚事操心了,我看中的男人自己会努力争取,用不着旁人帮忙。”
乌兰朵一身红妆,明艳娇俏,将手中剥好的金桔递了一瓣过去。
襄吉皇后目露慈爱,“你年纪还小,不懂得男人心思,烈将军府中那位姑娘可不是一般人物,你可得上点心。”
“知道,知道。”乌兰朵心不在焉地应着。
“这次南下,你也是和烈将军一起?”
“是啊。”乌兰朵口中嚼着桔肉,不甚在意道:“父王说这次南征是立功的好机会,陛下也同意了。”
“那就好。”皇后欣慰道:“父王膝下无男儿,将来东厥一族只能靠你我姐妹,我困于深宫力量有限,你这些年在外为族人拼杀,战功显赫,将来定是东厥唯一的继承者,若是再能得个烈将军那样出色的夫婿,我和父王也算彻底安下心。”
“好了,阿姐。”乌兰朵靠着在襄吉皇后肩上,撒娇道:“您可别再啰嗦了,我耳朵都出茧子了。”
“真出茧子就好了。”皇后戳了戳她脑袋,温声叮嘱:“在外万事小心,记得多和烈将军培养感情,我们东厥公主,可不能让那个中原女子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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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微明,大军整装待发。
城楼上烈风呼啸,沈绾紧了紧肩上斗篷,望着城下黑压压的铁甲士兵出神。
视线里一抹朱红身影正侧头和谢翊说着什么,巧笑嫣然。
“不必担心,阿烈那小子是个认死扣的。”代鄯一身月白常服,在沈绾身后悠悠道,“只是可惜了这位小公主,在阿烈这块硬石头上白费心思。”
沈绾眸色平静,似乎并未在意城下看起来极为登对的二人。
“丞相大人,”沈绾将视线移开,转而落在代鄯身上,“听闻你曾经拜师荀山,师从明景崇老先生?”
代鄯一愣,没想到沈绾会突然谈起这个话题。
“正是。”
“荀山地处东南,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可还安好?”沈绾声音极轻,目光却犀利,“如果他知道自己亲手教出的学生用其所学,亡了大胤,不知会作何感想?”
“恩师闲云野鹤,除了每年定期授业,其余时间皆不在荀山。”代鄯顿了顿,神色肃然,“至于当今局势,皆是各为其主,即便会让恩师怪罪,我也不后悔。”
沈绾嗤笑一声,兀自喃喃:“好一个各为其主。”
号角声起,大军正式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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