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苏恹行几乎是被盛钧则半揽着走,折扇还横在中间,谁也不肯松手。
夜里寒重风肃,浅月薄光照小楼,长街行人少。
苏恹行消了闹腾劲,手脚都软,刚才莫名的热意散去,只余瑟瑟的冷。盛钧则说要背他回去,苏恹行不让,两人就挨着走回苏家宅子。
回到房中,盛钧则将人放到床上,用厚褥子裹好,又拿药水擦去假面。五指所触皆是一片滚烫,苏恹行眼尾都烧红了,半阖的眼里敛着水雾,目光也涣散。
盛钧则解下苏恹行外袍,果不其然在他左臂上看见血色,是阒天阙那一战留下的伤口。此刻伤口已然溃烂,往外冒出脓血,显出触目惊心的狰狞。
伤口太深,隐隐能看见骨头。
盛钧则眼皮重重一跳,又气又无奈的剜了苏恹行一眼,拿出袖中短刀给人清创。薄刃刮开烂肉,盛钧则尽可能的小心翼翼,但切肤之痛毕竟难耐,苏恹行脑中混沌着,下意识嚼紧了嘴唇。
搁在平常,苏恹行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习惯忍痛,这是将军的素养。
但此时却不一样,苏恹行将嘴唇咬的殷红,似要溢出血来,眉头蹙起,汗湿的碎发贴在颊上,无一不宣告着一件事:他疼。
盛钧则一指抵在苏恹行唇间,不让他再咬着自己。于是塞进去的那一指被咬住,裹挟在唇舌间,于湿濡中感受到热意。
唇舌都是烫的,烫的灼人。
苏恹行发泄一般咬着唇间的指,似是要把受到的痛都加诸其上,他好疼。良久,腥气涌入口腔,苏恹行尝到了血,他不适的松开齿,但血腥气并没有变淡,反而在不断流出的液体里愈发浓重。
他用舌尖顶出盛钧则的指。
盛钧则刚刚收了刀,他将苏恹行伤处的腐肉和脓尽数剔去,敷上了药,又撕下自己里衣下摆把伤口绑好。苏恹行咬破了他的手指,此时微张着嘴,想要驱散唇齿间的腥味。
盛钧则蜷起被咬破的指,血就顺着淌在掌心,他在想:苏恹行远比他更疼。
“吱呀”房门被推开,盛钧则叫了守夜的小厮过来,要了热水,又说了几味药材让人煎好后送过来。盛钧则跟杜冈学过点医术,虽只是皮毛,平日也够用了。
杜冈是段淮的师父,也是他的师父。
吩咐完小厮,盛钧则回到屋里。苏恹行没睡,但也不甚清醒,游曳的烛火映在他眼底,晃的他偏过头去。盛钧则熄了靠近床边的烛,床帏间瞬间变得昏暗,他就站在床边看着苏恹行,漆黑的眼泛起波澜。
他眼前的是西南主将,是定绥王世子,是苏恹行,是……
是苏十九。
他曾经每每想到这三个字五脏六腑都泛起绵密的痛,允州那一场大火在他记忆里烧了太久,火光尽头是已成残垣的客栈、焦黑的尸体、路边的孤坟……凡此种种都化作最锋利的刃,狠狠扎在他心头。
盛钧则经历过太多的不辞而别,他害怕失去。澧都长街下乍然一瞥,见到身骑高马的定绥王世子时,他恍然若梦,手里的茶盏摔了个稀碎,呼吸都停了几瞬。
是苏十九。虽只是遥遥一眼,但他不会认错,铁甲戎装的定绥王世子,就是他的苏十九。
那日澧都冰雪未消,仍是严冬,盛钧则在茶楼上扶栏站了很久,手下残雪都被捂化,当泪水滴在手背上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竟是哭了。
床上苏恹行转过头,像是察觉到了身后视线,努力在昏暗的光线中去看床边人的脸。盛钧则就俯下身,让他看个清楚。
“我是谁?”
苏恹行毫不犹豫:“衡昌,盛衡昌。”
下颌骤然被抬起,苏恹行蓦地仰头。两人间的距离变的狭仄,琥珀色的眼不解的眯起,眸中水波晃出涟漪。盛钧则拇指在他下颌擦过,带出红痕,苏恹行欲偏过头,可盛钧则的手钳制着他。
“做什么?”苏恹行去扒盛钧则的手,“衡昌,松手。”
盛钧则不动,只看着苏恹行。气氛渐渐变的黏着,盛钧则不松手,苏恹行也不挣扎。窗缝中泄出月色,两人就这么久久相视。
半响,盛钧则伏在苏恹行耳边,一字一顿道:“苏十九,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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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恹行昨夜被灌了退热的药,睡得沉,从睡梦里挣出清明时已过了晌午,他用手撑着坐起来,酸痛感倏地传遍整条左臂。苏恹行撩起袖子,瞧见绷带被换过,隐约记起昨夜的事,可又记不清楚,像蒙着雾。
门被推开,盛钧则从外头走进来,与坐在床上的苏恹行四目相对。
“醒了?我还以为,世子这一觉要再睡到夜里去。”
苏恹行此刻还朦胧着,歪头看向走到面前的人:“我的屋,怎么你这样进出随意?”
这话声音是缓着的,语调也平,就只是单纯的问。
“没人拦我,我以为世子默许的呢,”盛钧则从衣架上拿过苏恹行衣裳,放到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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