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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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到傍晚时,苏恹行和盛钧则一起打马前往康绥城。两人到城内的时候已是夜如泼墨,苏恹行带着人去了苏家的宅子。
几声敲门后,小厮从里面打开了门。苏恹行叫小厮牵马到后面去,自己领着盛钧则进了门。
苏家在康绥的宅子并不大,穿过院子后再过一道回廊就是前厅。前厅里此时还亮着烛火,隐隐可以听见珠帘碰撞的声音,随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间就有一人扶着门框立在前厅。
女子一身绛红色广袖长袍,拥墨黑色狐裘,看上去斯文病弱,瞧见门外苏恹行后,眼里敛起笑意,柔声说:
“小十九回来了。”
此人正是苏恹行亲姊,定绥王长女,苏宜甯。苏宜甯天生多病,身子孱弱,先帝时受封婉嘉郡主,后嫁给衮州的一户书香门第,此番在康绥当是回来探亲的。
苏恹行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阿姊。”
苏宜甯笑着点头,这才将视线移到后面的盛钧则身上:“这位是?”
“在下盛钧则,见过婉嘉郡主。”
苏宜甯听着盛钧则这三个字耳熟,联想起澧都来的那位右佥都御史也姓盛,再瞧着此人是苏恹行带回来的,当下了然。
“原来是盛大人,”苏宜甯道,“夜深寒重,与承云一起进来坐吧。”
承云是苏恹行的表字,当年苏恹行二十岁行冠礼时,澧都一封天子令千里传来,定绥王接旨后沉默良久,给苏恹行定下“承云”为表字。
承云、承云,承天下风云。
前厅里熏了香,缕缕烟雾从博山炉[2]中萦出,缭绕在室内。苏宜甯背对香炉而坐,苏恹行和盛钧则就坐在她对面,中间隔了一副紫檀木浮花的屏风。盛钧则是外男,按规矩是不能见苏宜甯正颜的。
“怎么就阿姊一人在此,”苏恹行环视四周道,“姐夫呢?”
屏风内苏宜甯嘴角一僵,但还是柔和的说:“徐郎今日身子不适,先睡下了。”
盛钧则从这语调里听出些生硬来,他侧眼瞄了下苏恹行,却没见对方有反应。
后面又随便说了些家常话。苏宜甯身子不好,不禁久坐,没一会就喊了侍女先行离开了。
走之前,苏宜甯对着两人说:“府上不常有人住,我前两日回来也就只差人收拾了东边的那几间屋子,此时若再收拾客房有些太晚了,不如……”
“他今晚和我一间屋。”苏恹行接道。
苏宜甯瞳孔微张,瞧了眼盛钧则:“这……不知盛大人意下如何?”
盛钧则垂眼,温良道:“全凭世子安排。”
苏宜甯走后,苏恹行带盛钧则朝东边廊上走去。凉风吹在身上,苏恹行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平时日日吹风也没觉得多冷,偏生今日感到骨头缝里都是寒意,头也昏沉沉的。
盛钧则察觉到他那一抖,伸手去解大氅上的系带:“冷了?”
大氅自后面被搭在苏恹行身上,瞬间阻隔了寒风,温热感一点点钻进皮肉。苏恹行侧头,对上微垂的黑眸,盛钧则面不改色的给苏恹行系好大氅,随之往后退了半步。
苏恹行没做声,笼着氅衣继续往前走。
走过长廊就是东边小院,苏恹行推开主室的房门,拿火折子点燃了几根蜡烛。许是太久没用的缘故,烛火并不亮,只隐隐照清了房中布局。
苏恹行就着微弱的火光从柜中拿出褥子,扔在床上,回头对站在身后的盛钧则说:“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嗯?”盛钧则微怔了下。
苏恹行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是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遮在袖里的手微蜷,盛钧则呼吸颤了一瞬,微弱的光线遮住了他暗沉的目光,显出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我睡一起吗?”
苏恹行以为他是不想别人一起睡,心想,小时候粘人的很,长大事到多起来了。
“先凑合一晚,明天叫人把另一间房收拾出来。”苏恹行缓声说。
“不用,我睡外边。”盛钧则走过去,帮着苏恹行将褥子铺好。
不用什么?苏恹行没听明白,但他此刻头昏脑涨的,眼皮子几乎要撑不住了,也没再问,脱下外袍就钻进褥子里,闷着头睡了。
盛钧则在床边站了会,呼出口气,然后转身吹灭房中烛火,在床外侧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