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像是一片落雪贴着石砖边缘。她走了两步,在众人面前停住,然后对萨维尔单膝跪下,低头应令:“是。”这一刻明明是卡娅的理想。
随即她起身,翻开手中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开始宣读任务。
“燐B至燐F成员,明日五时前往东部第七区,执行平叛支援任务。” 她的声线是沙哑的,像在胸腔里被反复碾过再推出口的气。不是疲惫,也不是故意压低,而是某种被风吹过很久的质感,干燥,带着一点被火烤过的涩,尾音像是碎铁敲在粗糙的石上。她是什么来头,以前驻守边疆吗?
“燐G至燐T,暂停现阶段训练,到三楼机密室待命。”
“燐U至燐Z,进入近战反应与三人小组配合战术阶段,连续十四日无假,地点在内阁律塔西侧地层。”
字和字之间像是从她喉咙里掰出来的,一块一块地落下。没有朗诵的节奏,也没有命令的语调。萨维尔站在她身后,没再说话。大厅里静极了,连石砖上的水印都像刚刚被人擦过一样清晰。
这段时间内,卡娅警觉地打量她的脸。卡娅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在萨维尔面前拥有名字,也不知道萨维尔为什么要亲自带她过来。卡娅甚至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并不打算融入这一群人。她站在那里的样子不像一个“成员”,更像一个节点——即便这个人也把恭敬做到了极致。跳到地面上的她比和高台上和萨维尔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要高一点。她的身形不是瘦,而是紧实,肩膀宽阔,肌肉线条藏在衣料下,一动就能看出清晰如沙盘般的边界。身形如豹,没有一丝冗余,也没有刻意练出来的对称感。卡娅觉得她即便赤手空拳,也可以让人刀碎剑裂。
她的皮肤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深,如果抚摸上去——只是一种猜测——也许是沙漠尘暴的石头那般。那不是晒出来的黑,而是天然就长在这片颜色里。像岩层、像树皮、像炙热风尘里孵化出的野物。
她的头发是深茶色的,被简单束起,发尾在脖颈后方轻轻散着。显然她没有花哨的修饰,也没有任何学院式的整洁感。她的五官相当张扬,甚至带着一种不太合群的锐利感:额头偏宽,眼位略高,眼尾上挑,有点像狐狸或狼那种吊睛结构,天生就有种略显警觉、略显轻蔑的表情。她的鼻梁削直,嘴唇不厚,却收得极紧,唇形干净,追随耳尾而敛,有点像野生动物在嗅风时露出的那种警惕线条。耳朵不大,但轮廓偏尖,藏在发后,像是某种未完全被驯化的遗痕。整个面孔的轮廓感极强,如若用木头雕出,必定先得大刀阔斧砍出一二,再在切面上细细雕琢。她不是那种人们看到会一眼说出“漂亮”的人,但你会盯着她很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某种可以命名的东西——美?野?危险?
是的,卡娅已经盯了她很久。
她的眼睛也是茶色的,一种干净、温热的含着自然春光的茶色。眼白清澈,瞳孔却不虚浮,就像阳光照不进的一口井。那双眼睛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辨别地形和风向。命令念完的伊瑟拉转身面对萨维尔,但卡娅却期待着她是否会突然转头——就像你站在一只静止的大猫背后,始终不确定它是否会突然扑过来。
在她们站在一起是卡娅就注意到,她的身高其实并不比自己高多少——下巴刚好齐萨维尔的肩,比燐中大多数人都要年轻,左不过十几岁。但从高台跳下如钉子般稳定的中心,那副身体的协调性和动作中克制的力感,无一不透露此人超出年纪的强大。兽类。卡娅默念。
萨维尔也从高处跳下,把手在伊瑟拉肩上一搭,伊瑟拉站回到燐中间。萨维尔继续说了一些什么,这回卡娅是第一次分心了。
卡娅不知道原因,也许是萨维尔把话说完了,总之所有人的掌声响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萨维尔。而卡娅的目光落在萨维尔旁边的空地,那个即使她没敢奢求永远占有却也不至于如此轻易被人占领的位置。伊瑟拉的出现,让她知道自己一直以为的所谓“亲近”,也可以不经锤炼。
那一瞬,她几乎要落泪。
她从未问过自己在萨维尔心里算什么,也许曾经该问一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