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人可真死心眼,一边心里又满是欢喜,但也说不清是自己欣喜个什么劲儿。
时燃望着她沾着雨水的睫毛,喉间有些哽住。青花瓷壶在红泥炉上咕嘟作响。温见微从包里掏出油纸包,一股微焦甜香与陈皮混杂的香气漫过酒气:“顺路买的杏仁酥,用来配你的新酒吧。”
诊疗室外的消毒水味似乎还缠绕在温见微袖口,时燃却闻到了泡桐花的甜香——大概是雨夜里沾在她发间的。
釉色酒坛倾斜的瞬间,琥珀酒液在杯底旋出年轮状涟漪。温见微的指尖贴着杯壁试温。
“尝一尝,值不值得温教授深夜冒着雨来。”时燃笑着将杏仁酥推近些,酥皮剥落的脆响惊动了灯火。
酒香混着枇杷的果香透过鼻腔黏膜,温见微抿酒时喉间微微起伏,清凉的酒夜在她舌尖滚过三巡,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清爽的口感带起喉咙微微发热。“枇杷的酸涩混着冰糖的清甜,大抵应该是这样的味道吧。”温见微心想。
“怎么样?”时燃手腕拖着下巴,期待着教授的评价。
温见微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莞尔不语,又喝了一口,细细回味。
“好喝。”
“我就知道温教授肯定会喜欢的。”
釉色酒坛第四次倾斜时,温见微已化作春雪枝头将融的梅,耳尖泛起薄红,银丝镜框顺着酡红面颊滑落半寸,又被染着酒气的素手推回原处,素白指尖无意识绕着杯沿打转:“《饮膳正要》说枇杷酒...性温...”尾音被酒气熏得绵软,像后厨蒸笼里塌陷的米糕。
“温教授这是要背典籍?”时燃笑着去夺酒杯,没想到这人酒量浅成这样。
忽然,大堂里的顶灯闪了几闪,“滋啦”熄灭,满室坠入黑暗。
“别怕”时燃安抚般握住温见微搭在桌边的手,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温见微皮肤温度比往常高了许多。
“我不怕”温见微倒是没有抗拒。
“这一片属于老城区,线路老化的厉害,刮风下雨的偶尔会停电。”时燃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布料摩擦声后,火柴“嗤啦”绽开橙红的花。时燃坐在温见微身边,看蜡烛托起豆大的火苗,在两人之间摇曳成温柔的茧。
“时燃”温见微的目光被时燃腕间的阴影攫住——那道蜿蜒的烫伤疤痕在烛光里好像加重了纹理,莹润的指腹轻轻抚过凹凸的肌理。
时燃第一次听温见微喊她的名字,心头微微发颤,解释说到:“十二岁那年,背着外婆,自己第一次偷偷试着做热卤……”窗外的雨幕织成银亮的帘栊,树叶在风雨中簌簌私语,
“还疼吗?”温见微的拇指停在疤痕末端,那里蜿蜒成小小的月牙形状,朦胧的醉意让温见微的声音透出一股慵懒娇憨,与寻常的清冷自持判若两人。
“早不疼了。”时燃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不过有时候会想起那天的自己做的卤味——桂皮放多了,咸得能腌咸鱼。”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烛芯“噼啪”爆开火星,温见微的视线渐渐模糊,酒意化作绵软的云絮漫上来。她最后记得的,是时燃起身剪烛的身影,领口滑下半截锁骨,在光晕里如同浸了蜜的杏仁。
时燃喝尽了杯中余酒,回味了一下,酒精度数真的不高,不过还是要调整一下糖、水的比例,以及发酵的时间,大概才能适合酒量浅的惊人的温教授。
烛光的映射下,温见微的睫毛微翘,在眼下织出蝶网,黑暗里学术理性开始坍缩。时燃也相对伏在桌上,数着对方睫毛默算:“一百三十七根,左眼比右眼多三根,正好是燃味坊月均客流量除以......”除以多少时燃最终也没有算出来。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