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薄暮西垂。
天光只剩下最后一丝亮堂,眼见的一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黑,浦苗乡北面的老林里,骤然惊起一片鸦啼。
一株参天栎木下,七八双若隐若现的赤红鬼眼,正跃跃欲试,争相往树上扑。
原是群柴瘦精壮的野狼。
田桑就骑在那树上,四肢紧搂着一根横生的粗杆,离地丈余,她来山里是为避世考察选址的。
一个月前,当她发现自己穿到了隋朝,一个动荡短命的王朝时,立下就做了这个决定。
可折腾了一个月,刚拿到舆图进山,没走半日,就迷了路,还被一群狼给逼上了树。
此刻树下满是邪恶的嘶嚎和利爪划破树皮的声音。
她惊恐的抖着,嘴里却还不忘取笑那些屡爬屡摔的恶狼来填补她一个自诩来自先进文明大聪明的面子,“爬,爬不上来吧!连我家狗,都不如的畜生!”
田桑口中的狗,就在她身后,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团脸小妮子,二人一狗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个时辰了,就快撑不住了。
而那些垂涎欲滴的狼也累得筋疲力尽,迟迟不走,是因为头狼就站在外围,就那么静静地盯着田桑她们。
它很聪明,它在等……
“老黑!”田桑猛一声惊呼,是那条狗的名字,田桑取的,因为它全身黢黑。
黑狗绝望的呜咽一声坠落,毫无挣扎,就像自然成熟的果子脱离树干。
一眨眼的功夫,黑狗下方已经聚集了三四头恶狼,争相起跳想要率先接住即将落下的肥肉。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朦胧微光中闪现出一个中年黑衣剑客的身影,他将群狼踢飞,救下黑狗。
丫头也支撑不住了,掉下去的同时晕了,那人一个纵跃,又救了丫头。
“未风,你们终于来了!”田桑精神一振,她知道自己得救了,心防随之一卸,再没了力气,她学着黑狗的样子,以为来人会接住她。
恰在外围的头狼伺机冲上去咬她的时候,又一个黑影出现,却将田桑一脚踢飞,也算是救了她。
周围光线昏暗,看不清脸,只知他身法隽逸。
“郎君,你不该先踢那狼吗?”未风不解问。
“一时眼花,看错了。”那郎君一脸从容,只顾埋头整理衣袍。
未风无语,只一副不敢恭维的表情。
眼下,天已黑尽,不远处的光亮渐渐逼近,最后笼成火束,耀眼而温暖。
擎薪的是个眉眼稚嫩的小年轻,叫未雨,同未风一样,是踢飞田桑那人的贴身侍从,他举着火把,背个竹篓,喘得上下气不接。
“这些狼交给你们了。”郎君拂袖转身朝田桑落地的方向走去。
霎时,恶狼集结成群,就要反扑。
未雨紧急从身前一个布袋里抓出些白色粉末,`一把接着一把朝面前的狼群撒开。
紧接着用火把将飘散在空中的飞尘点燃,一条火龙立时冲天而出,那爆破闪亮,将狼群吓得惊慌逃窜,消失在丛林里。
驱狼事毕。
二仆朝主子靠拢,却看他愣在那里。
火光渐进,光影明暗交替闪烁,照见田桑正扭曲的嵌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纤腰婀娜,玉面清奇,眉峰冠绝,活像具美艳的吸血女鬼。
“死,郎君把她踢死啦?”未雨吓得闪退到未风身后。
未风将丫头放到一边,墩身去探田桑的脉,又掰开她的眼皮,轻叹口气,道:“没死,与那丫头一样,只是心力大损,睡着了。”
……
翌日清早。
一个薄雾弥漫,阳光微暖的山溪边,有个风姿清奇的俊俏郎君,正坐在一块巨大的溪石上。
叫孙晟,就是昨夜踢飞田桑那人。
他单膝隆起,只撑着一幅三尺长的羊皮舆图细看。
溪边恰有簇簇青烟攀升,春夜倒寒,是未雨生的火堆,他们昨夜就宿在这山林里,就在离孙晟不远的下游。
火堆上用粗枝简单置了个吊炉架,架上挂一铜釜,釜中飘起蒸腾的水汽。
乃是锅糒( bèi)米粥,一种蒸熟晒干的米饭,烹来暖胃补精,时人远行常备。
未雨先就这一溪山泉伺候主子洗漱,然后就地砍一山竹做了碗和勺,洗去竹黄污垢,麻溜的盛了几勺热米粥奉上,顺嘴问:“郎君,田桑不是给咱孙家帮了大忙吗?为何昨夜你对她……”
孙晟凝眉,抬眼望向对岸仍在沉睡的田桑,若有所思。
片刻,一口气喝完,道:“原是想试试她,我怀疑,她是奸细,亦或是朝中哪股势力的……”
话未毕,孙晟突然做个噤声的手势,警惕起来,因为对岸石上那人动了。
田桑只觉眼皮变得透亮,耳边水流‘潺潺’,隐约有虫明鸟叫的声音,气味清爽微腥,有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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