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77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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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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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妇人为自己把脉时,卫子夫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前些日子去买药的情景。

    当时,她刚进门,就有一个约摸十岁左右,头戴银簪的药童来迎她。

    药童是个女娃娃,也是医舍主人苍翁的孙女。别看年纪不大,却已在医舍里帮着祖父忙前忙后,跑了两三年的腿。

    卫子夫来前,药童正在药房配药。她的祖父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且颇为特别。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他医术精湛高超;而特别之处则在于,与一般的医师不同,他专门诊治女子之疾,是一位实打实的带下医。[1]

    这世道,除了奴婢,倡伎、巫医这类人也为世人所看轻,尤其苍翁是个专门为妇人治病的男人,会更受鄙薄。

    男子专门为妇女治病,会遭人白眼。相对的,妇女要是想请男医师来诊治女子特有之疾,同样也容易招来他人的非议。

    哪怕医师已经是个老人家了,那也不行,因而苍翁的名气,全靠妇人间口口相传,不为大众所知。

    是故,每一位前来医舍求医问药的女子,都喜欢私下亲自登门拜访。也正因为这样,药童年纪虽小,却已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子,还很善于从不同人的衣着打扮和举止谈吐中,判断出对方的身家。

    今日,卫子夫身着一袭精美的文绣绢衣,举止间尽显从容之态。尤其是那斜插于青丝之上的金簪,熠熠生辉,更衬得她气韵非凡。药童打眼一瞧,就断定子夫最起码得是个小富之家的女眷,因此态度越发殷切。

    她先是把卫子夫引到室内铺了茵席的地方落坐,然后才道:“我祖父有事外出了,烦请夫人稍等一会儿。”

    “好。”

    卫子夫语气柔和,很自然地与药童攀谈了起来,“陪我说会儿话吧,你是苍医师家里的小辈吧,长得真秀丽,叫什么名字?有多大年纪了?”

    “我叫越人。”

    药童耐心回应:“夫人口中的苍医师是我的大父,我今年已经有十一岁了。”[2]

    “越人。”卫子夫念了一句,问:“这个名字可是因仰慕先代神医扁鹊而起的?”[3]

    药童笑意盈盈道:“正是如此,扁鹊曾入赵为带下医,救人无数。大父仰慕其功德,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看来如今坐在我面前的,是位小神医啊。”卫子夫打趣道,不着痕迹拉进了自己与苍越人之间的距离。

    果然,越人一听耳根就红了。她心里为富家夫人的夸奖感到沾沾自喜,面上却一派谦虚,只说:“夫人莫要拿我寻开心了,我可担当不起。莫说扁鹊,就连最普通的医师,我也比不上呢。”

    “诶。”

    卫子夫佯装出一副不认同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之所以比不上他们,不过是因为年纪尚小,阅历不足罢了。你那么聪慧,又招人喜欢,日后超越他们那是迟早的事。”

    子夫说话时,神情真诚无比。在这世上,没人会讨厌别人吹捧自己,尤其是能句句夸到自己心坎儿上的那种。

    越人自然也不例外,她被卫子夫哄得晕头转向的,心里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温柔热情的年轻夫人充满了好感。

    见气氛融洽,卫子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将耳朵上那对玉珰取了下来。

    “来之前我也不知会碰上你,什么都没准备。你我聊的投契,这就当是见面礼,可千万不要嫌弃。”说着,她把耳珰递给了苍越人。

    越人一愣,反应来过后便连忙拒绝道:“这可不行,夫人还是收回吧。”

    卫子夫眉眼含笑,“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拿着当个玩物就行。”

    “这……”越人自以为隐晦的瞟了一眼躺在卫子夫手心的耳珰。

    耳珰玉质温润通透,虽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却也值些钱。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是喜欢这对耳珰的。

    苍越人的父母早亡,自幼便由祖父苍翁抚养长大。苍翁一个老年男子,虽不至于冻着、饿着孙女,但也没将其养得多么精细就是了。

    况且,苍翁对孙女越人寄予了极高的期望,平日里对她要求极为严格,总是督促着她钻研医术、学习配药。在这样的压力下,什么漂亮的新衣、精致的首饰,她一概都没有机会接触。头上那支造型简单的银簪,是这么多年来,苍翁送给她的唯一一个礼物。

    可这还不是最令她感到痛苦的。她最煎熬的是,在她所能见到的女子里,并非只有身着粗麻布衣、终日辛劳的民女和老妪,还有许多处境优渥、举止大方的碧玉佳人。

    苍越人知道,人的境遇从出生起就千差万别,是不能够比较的,但她就是忍不住。

    祖父每天勤勤恳恳为人治病有什么用?既换不来币帛满车,也得不到众人的尊重。一想到将来自己也只能从事这遭人轻贱的行当,步祖父的后尘,甚至过上比祖父更为窘迫无奈的人生,苍越人就很绝望。

    那些美丽的、象征着富裕与雍容的东西终将会离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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