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煲里的鱼籽团上也顶着一只小小的鲍鱼,连大小都与自己的这只差不多。
那人扇扇热气:“好香好香。”举筷先夹起小鲍鱼,入口,咀嚼,赞叹,“妙哉,赚到了。多谢店家,亦多谢贤兄。”
纪重不语,继续扒饭。
那人每吃几口就赞一声,仿佛鲜杂煲是无上的美味一般。
纪重快速吃完,又倒了一杯茶喝下,正要付账,对面的人又提起茶壶,一面添茶,一面仿佛很随意地道:“对了,之前去文房铺时,见贤兄对颜料画笔所知甚多,且非寻常伙计所知的铺面学问,贤兄可是擅丹青?”
纪重心中快跳几下,仍不动声色微笑:“兄台说笑了,在下一介市井白丁,只认得几个大字,在文房铺时蒙掌柜教了些言语招呼客人罢了。在下吃饱了,先行一步,兄台慢用。”
将数好的铜钱放在桌上,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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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了铺子,扎进人潮,疾步快走,拐进一条长巷,行人渐稀,他仍不敢放慢脚步,刚走到巷子中段,身后又传来声音。
“贤兄,请留步。贤兄,稍等……”
背后气息逼近,纪重几要飞奔,一只手搭上他肩膀。
“纪贤兄,你行得真快。”
纪重僵硬地转身,那人向他举了举手中的提篮。
“你的东西忘在铺子里了,叫我一通好追,里面没什么金贵怕碎的东西吧。”
纪重接过篮子,拱一拱手:“多谢兄台,篮里没什么好东西。请教兄台怎么晓得我姓纪?”
那人又浮出笑意:“此前在文房铺听到,未能确定,方才急切中冒昧唤之,贤兄见谅。”
纪重盯着他的眼,没有笑。
“文房铺的人多都喊我小山,没多少人唤我的姓。而且,我此前从未在文房铺里见过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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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眨了一下眼:“文房铺中每日好多客,贤兄何以如此肯定?”
纪重从容凝望他:“兄台相貌着实出众,这般高挑的身量,形态不俗,加之你的眉眼十分有特色,我若见过,必会记得。”
那人又漾开笑意,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眼尾却仍微微上扬。
“承蒙纪兄谬赞,粗观一人即能记得五官身形特色,果真是丹青妙手的眼力!”
纪重冷冷道:“兄台才是谬赞了,在下仅因当过几天伙计,懂些察言观色的方法而已。”
那人爽朗大笑:“是在下冒昧,班门弄斧绕弯子,惊到纪兄了。我确实没在文房铺买过纸笔,但我亦真的见过纪兄。”
纪重心中又一紧,稳住呼吸。
那人稍敛笑意:“在下不敢再欺瞒,唐突直说了,纪兄,你便是给《北山老狸》作图的画师无所有吧。”
纪重呼吸微滞,沉默。
那人拱手:“在下姓白,名易简,系一混迹书坊的闲人。而今亦思扩生计。得知有家书局新开,想去谈谈。但在下只能写一两篇酸文,全不懂画,新与书局谈稿,若有画师搭伴,谈成的机会大些。今日遇见纪兄,实属偶然,见到之后,便动了心思,想问问纪兄愿不愿意与在下结个伙,同去与书局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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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重在袖中握了握拳,仍维持从容姿态。
“多谢白兄抬爱。可白兄一番解释,令在下更加迷惘。请教白兄,又如何以为在下是无所有?”
他给《北山老狸》作画时,从未与旁人见过面,名字排在莱壶子和他的一堆儿子后面。新近的两册,因版面有限,容纳不了太多姓名,无所有这个名字便被删去了。
“老莱头喜欢挂名。最开始几册的图应全是纪兄画的。二位的笔法差太多了。”
白易简再一笑。
“至于为什么知道纪兄的身份。实不相瞒,当下市面上所售的传奇,著者与画师,在下全都知道,与我同在一城的,想方设法也要见到。商场如战场,必须知己知彼。我晓得老莱头每月初二、十六日向建安书坊送稿,纪兄必会在初二、十六的前一两日先将画稿给他。刚好某个初一,在下去烧香,回来时路过老莱头家门口,纪兄恰巧去送画稿……”
纪重微眯起眼。
“白兄既认得这么多高士,为何盯上在下?”
白易简道:“今日当真是凑巧,在下正要去新书局谈事,先在路边吃点饭,凑巧遇到纪兄,遂想约你同行。”
纪重抬起衣袖:“多谢白兄美意。只是……”
白易简打断他的话:“纪兄先莫拒绝。你若现在回去,怀疑只会更深吧。因这事真的太巧,在下方才绕圈也太过。纪兄只会想,此人定另有不良的深意,或谋财,或图阴害。当下冒昧,仍请兄台与我一行。那家书局就在附近集贤街上。此街朗朗正气,兄台必知。书局门脸大敞,内里藏不了陷阱机关。或有一个赚钱的机会。在下囊中常羞涩,新年思开张,不知纪兄愿不愿小冒一次险,与在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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