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野汶静静的望着程纵，程纵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火气是从哪来的，他只知道，许野汶越无动于衷，他越生气。许野汶不在乎，程纵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要掰许野汶的手，不想让许野汶碰他。

    “你松手。”程纵挣扎。

    许野汶只道：“你自己说，那种东西你能吃吗？”

    程纵干瞪眼，说：“我现在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行了，你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你能来这出吗程纵。怪我不给你面子，你能对自己负点责吗？”许野汶极其理智的开口，他倒是知道程纵为什么跟他生气，真有劲儿，为了这点小事就要生气。

    程纵愤怒道：“我怎么对自己不负责，我就吃一口烧烤犯死罪了吗？”

    “你能吃？”

    “我为什么不能吃？”

    许野汶：“你怀着孩子……”

    “孩子孩子，烦死了，我有了孩子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我连一点自由都不能有了是不是？”

    许野汶面色冷了下来，他说：“注意点不好吗？”尽管这时他的耐心也已经耗的七七八八了，却还要压着脾气跟程纵讲道理。说白了，他跟程纵认识也不过从春天到秋天的功夫，半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基础甚至可以说是薄弱。一对新手父母，为了一口路边摊吵架。

    “我还要怎么注意。”程纵孕吐本来就烦，许野汶还不能顺着他，他就那点性子，以前还顾及着许野汶的脾气，现在可以说是恃宠而骄了。“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啊，还是说你只在乎肚子里的孩子？”

    许野汶抬眼看程纵，程纵正在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我都烦死他了，不想要了。”

    话一说出口，程纵心里就咯噔一下，直直的望着许野汶。许野汶面部线条绷的很紧，表情鲜寡，程纵知道他生气了。

    “那就别要了。”

    许野汶转身离开，程纵站在路灯下，蠓虫绕着灯柱飞，程纵好像听见昆虫躯体碰撞塑料灯壳的声音。真像飞蛾扑火啊。程纵缓缓蹲下，睁着干涩的眼睛，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许野汶越走越远，消失在黑暗里，程纵在光明底下发怔。

    程纵浑身被吹凉了才回家，曹青萍看他鼻头都冻红了，数落道：“玩什么去了，冷成那样。”

    程纵不说话，曹青萍算是习惯他这个脾气了，也没说什么。程纵内心苦闷不已，半是悔恨，半是埋怨。他是说错话了，可他不是为了许野汶做了让步吗？他都没有去把这个孩子流掉，他就是不想要，孩子只会是他的累赘。想到这里，程纵后背不禁发凉，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冷漠。零零一好像察觉到他的情绪，没有再闹他，他迷迷糊糊的睡去，梦到自己在一片丛林里奔跑，藤蔓像蛇一样暴露在半空中，他感到紧迫，不停的跑，大雾把他笼罩，他开始呼吸不上来，直到他停在裂谷边，就要掉下去。

    “做噩梦了？”曹青萍把程纵拍醒，程纵猛地睁开眼，浑身血液如同倒流一般回到他的身体里，他起了鸡皮疙瘩。曹青萍一直看着他，其实他这个年纪，曹青萍已经不会再做什么抱他一类的举动了。她见他回过神，只说起床吃早饭，就出去了。

    程纵一整天都在魂不守舍，许野汶去学校了，他们本来就见不着面，程纵苦等到星期三，天气越来越冷了，校门口的树叶掉的跟脱发似的，树杈光秃秃的。程纵盯着那棵树瞧，见树腹黑乎乎的，想它是不是死了。

    过了约定的时间，许野汶没有出现。程纵巴巴的望着校门，天黑得早，教学楼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的亮光，就跟那晚许野汶带他看的萤火虫一样，远看一窗格的光莹莹的。程纵站着不肯走，门卫认识他了，问他是不是没约好时间，又说马上上课了，要程纵先回去。

    程纵快把自己站成那棵死树了，脚下生根，内心冰凉，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他就一直隔着门看，没想过要门卫把他放进去，许野汶不见他就是不见，程纵渴望老天能下一场雨，就跟当初他站在许野汶家门口的一样大就好了。

    可是秋天没有雨。

    程纵打了个喷嚏，那会儿第一堂晚自习都快下课了，门卫劝他回家，他不听。程纵想我要站到天亮了，边摸了摸肚子，说零零一，Daddy不要你了，他更加不想要的是我。又说对不起啊零零一，我没有讨厌你，我就是还没习惯。

    他一直站到走读生出来，自行车链子哗哗的从他身旁掠过，高三还有一节晚自习，程纵知道。

    没了学生活动的教学楼不再像萤火虫了，它肃立着，令程纵打了个寒噤。

    及至最后一堂课结束，教学楼暗下来，程纵的心也黯淡下来。他听着校园里的嘻闹声，不知道怎么面对明天，后羿不能帮他把最后一个太阳也射下来。

    就在程纵灰心之际，那道高挑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变清晰，他出来了。程纵直勾勾的望着他，听见他说：“先回去。”

    程纵凉飕飕的手抓着许野汶，说：“对不起，别生我的气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