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神色无虞,应当是没听见什么,又找到份好差事。欣喜之余,又开始美滋滋地有了新的担忧。
吃了饭,她给兰世子和亡夫各上了一炷香,拉着春杏过来磕头:“你不要光顾着赚银钱,把终身大事耽搁了。”
张嘴说大话又不掉块肉,春杏当即保证:“一定给您寻个好女婿回来。”
林娘子也不指着春杏高嫁:“你那点破眼光,娘还不知道吗。你就是喜欢好看的。但是光好看不顶用,还得脾性好,有本事,人踏实肯干。别被好看的郎君几句话骗得团团转,知道吗?”
春杏心中一阵暖意,差点落下泪来:“知道了。”
吃了晚饭,春杏早早去睡了。仿佛是为了逃避现实,她很久没有这么快睡着了。
梦里她变成小孩子,等到去学堂回来的哥哥胡凌云。
她忍不住质问他:“我真是爹娘捡回来的吗?”
胡凌云歪鼻子斜眼地看她:“我倒希望是,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妹妹!”
春杏猛然睁开眼。外面夜色漆黑,空气湿闷,母亲和小妹的屋里传来鼾声,胡凌云并没有回来。
她披上一件斗篷出了门。
她也说不清自己想去哪里。
小雨慢慢下出来,落在身上并不冷。
春杏想到自己在家中,从小,爹娘和哥哥就处处让着她,顺着她。
她曾以为因为自己是老幺。
后来有了小妹胡宝络,小妹也加入了让着她的行列。
隔壁的陈大娘曾酸溜溜地对她说:“爹妈三个孩子里,倒是最宠着春杏。”
她那时没听出她讥讽,还有些得意。家里人都宠她,自然是因为她最聪明长得最好看。
这么多年来,她在家中说一不二,养成了窝里横小霸王的性子,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她先选。
最苦的日子,便也是哥哥蒙冤入狱那几个月,需要她在外撑场面。
除此之外,胡家真的是没有一点亏待过她。这么多年完全将她当做亲女儿,甚至因为不是亲生,胡家父母和哥哥,还要存着一丝莫名的愧疚,格外对她好一点。父亲临死前,将家里最值钱的一间铺子留给她做嫁妆。
春杏边走,不知不觉眼泪淌了满脸。
她走到庄子外面的野山上,这里静悄悄的,葬着父亲的坟茔。
从北方逃避战乱来南方,很多人家都只能将死去的亲人葬在这座野山上,希望有朝一日收复北方失地,再将他们迁回祖坟。
可惜一年又一年过去,对北方故土全无印象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南渡的流民们安了家,老人逐渐死去,北方的家已经成了一个神秘的古旧故事。
如今非年非节,夜里自然也不会有人来上坟,周围寂静无声。
春杏躺在父亲坟前的草地上,张开嘴,仰面迎接着细密的小雨。
她来前想问问他,我真的是你在通济门外捡到的孩子吗?
你死前,有没有曾经想告诉我真相?
你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怕我知道了真相心里难受,才对我这样的好的?
但是躺在一大片坟包中央,她忽然觉得不重要了。
兴许没有血缘,但兄长对她的偏爱,母亲的信赖,小妹的依恋都不是假的。
怎么样过一辈子不是过呢?再过几十年,人总归是要死的。
即便她是祝家的女儿,也做了十九年胡春杏,她永远都是胡春杏。
雨水和泪水在脸上交汇,春杏感觉到冷意,她该回家了。
刚欲起身,她屏息凝神,忽然觉得不远处有生人的动静。
按兵不动地躺着,春杏眼珠子转到声音的源头——左侧山脚下。
小雨如丝,她适应了黑夜的光线,隐约看见那里的墓碑上倚靠着一个人影。
她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那个人很久都没有任何动作,姿态像是睡着了。
静谧的夜里,她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正常人绝不会在坟头呼呼大睡,春杏仔细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山脚下不远有一处水塘,只及大人腰深。但就曾有醉鬼喝多了栽进去溺死,还被说是鬼神索命。
春杏正在胡思乱想,那人身子突然一动,朝着水塘的方向滚了一圈。
她心里一惊,立刻起身上前。
虽说都是野山,坟茔也自有一套优劣的判断规则。
山中腰绿草如茵,汲取日月金华,不积水,是好地方,已经被这些南迁的流民们占的七七八八。山下风水不好,但可省下抬山的许多银钱,多是无名野葬或者居无定所之人的坟,积了水,没多久便塌了平了。
春杏猜测这人大约也是个可怜的穷苦人,在亲人面前喝些酒,排解内心苦楚,心里生了同情。
她几步奔下山,一只手用力将要滚下山的人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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