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条生命啊……他恍恍惚惚地想着。

    第四日，女孩发觉自己的肚子又隆起了一些，他们商量好不再继续往前，而是呆在原地休息。她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变得愈发困难，久坐带来的腰酸背痛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但当她视线落到自己肚子上时，刹那间又变得温柔起来，她想，她愿意为这个小生命忍耐。

    少年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孩眼尾长出的细纹和夹杂着越来越多银丝的乌发，同时他抚摸自己明显瘦削的脸颊和手臂，隐隐觉出一丝丝不对劲来。

    第五日，少年从噩梦中惊醒。

    “水……水……我要喝水……”他的口腔中仿佛被灼热的火焰炙烤着。他站也站不稳，只得手脚并用地往溪流的方向爬行。他匍匐来到溪流旁，他用双手拼命的舀水，又嫌太慢了把头整个埋进河里饮水。饮水这个动作已然花光他所有力气，他的头歪在一旁，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眼睛向下瞟，看向自己的手臂。此刻的少年可以用“形销骨立”四字来形容，往昔充满弹性的皮肤已然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双唇不止的颤抖着，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只是简简单单一个起身的动作，在此时此刻比登天还要困难，没过多久他就因脱力而陷入了昏迷。

    女孩被腹部的沉重压的喘不过气，她欲翻身却像被一整块巨石压住身体那般无力，周围的空气好似被抽干，她竭力张大双唇汲取氧气，“呃……”嗓子眼挤压出一声哀嚎，她使劲力气仰起头，想要寻求少年的帮助，却发现少年卧在水中，一动也不动。

    她使劲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隔着一层肚皮，仔细看竟然能看到胎儿的一点轮廓，她无声的尖叫，心底被无边无际的恐惧覆盖，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日落西山，少年终于在水流的冲击下苏醒，他抬头寻找到女孩的身影，他匍匐在地，拖着沉重的身躯一点一点向她爬去。一小段距离宛若天堑，他爬一会又停下来喘口气，又接着继续爬过去，手肘的皮都被擦破了也顾不上，他生怕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他终于在星星铺满天空时握住了她的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靠在女孩的脸侧，女孩张开苍白如纸的双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指微微动弹以作回应。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底询问，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的疑惑。

    “你，你要活，活。”少年从嗓子眼里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栽下去，停止了呼吸。

    晶莹的泪珠从女孩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擦过少年的脸庞，最终无声的没入土地中。

    她作为“母体”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所有正渐渐的被肚子里的胎儿吸收，血液，力量，她无从抵抗。

    错了，一切都错了，怪不得，怪不得去完成使命的长辈再没回来过，被生下来居然是为了生下孩子而活，她在心底笑得苍凉。

    风扬起他们交织的白发，她张开五指尝试握住那阵风，想让它停留在自己的掌心片刻，却握了一场空，她微弱的呼吸最终消散在风中。

    第六日，灼热的日光铺洒在大地上，照亮滩涂的景象：两具白骨互相依偎着静静躺在地上。

    准确的来说其中有一具还剩下一半的血肉在腹部。只见那一团隆起的，几乎是寻常孕妇两倍大的，被一层薄如蝉翼的皮覆盖的血肉正在微微颤抖，好像在进行有频率的呼吸，凑近看清晰可见有两个婴儿在当中蜷缩着。

    轻轻的，“刺啦”一声，皮裂开一道口子。

    “哇——哇——”伴随两声此起彼伏的啼哭，婴儿呱呱坠地，奏响来到人间的第一场乐曲。

    “沙……沙……”有鞋底摩擦石子的声音响起，一双手抱起两个新生儿，将他们放在篮中。

    竹篮顺着悠悠水流飘下，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