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乌泱泱一堆人倒是竖着耳朵听了钟离善夜的吩咐,该煎药的煎药,该做饭的做饭。
可那些人做起饭来畏手畏脚,一会子考虑到病人得吃得清淡,一会子又想起老爷子说九十四得吃生肉,一会子还记得九十四不能吃/精米精面,阮玉山虽说脑子转得快,可那会儿他正围着九十四打转,也没空去提点做饭的婆子们。
厨房的下人们也不知怎么一合计,忙活半天,给阮玉山端来一碗半生的肉沫子拌玉米面。
那是又腥又糙。
阮玉山打开食盒子瞧见里头第一眼,嘴角就耷到衣领子上,满眼都是嫌弃。
他拿起金勺,紧皱眉头把那碗玉米面拨了拨——这样的行为对他而言已是很不讲究礼教了,但这碗玉米面又实在很难叫他讲究起来。
随后他扭头看看床上的九十四,迟疑片刻,将碗端到九十四跟前时,语气已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亏心事而温和许多:“阿四。”
九十四大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听见阮玉山喊他,只把眉毛动了动,很是疲倦,瓮着声儿道:“嗯?”
阮玉山舀起一勺子饭递过去:“吃点东西。”
九十四把鼻尖从被窝里探出来,照例是先闻了闻气味,闻到一半,就把脸缩回去。
甚至还对着阮玉山后退了两分。
若非身上乏力,这碗饭此刻应该已经被打翻了。
阮玉山了无意趣地搅弄搅弄碗里的东西,末了又站起来,一只手叉着腰在屋子里打转,语气很是不耐烦:“一群蠢东西!这饭闻着就不是人吃的,端来做什么?!谁吃得下?!”
他这气是撒得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
好在厨房里的婆子们精明,做好了饭,也知道这饭没眼看,谁也不想来惹阮玉山的晦气,烧柴的时候就不辞辛劳去找了云岫和林烟,拜托他们帮忙把饭送来。
眼下阮玉山发脾气,在场的都清楚,错不在厨房里的人,是阮玉山自己关心则乱,恰好九十四生了病也任性,没个人来给阮玉山顺毛,自然是惹不起。
林烟不停对着云岫使眼色。
其实这问题解决起来要说简单也简单,宅子里上上下下都伺候不好,那就让唯一能把九十四伺候好的人去做饭。
云岫垂眼站在饭桌边上,直截了当:“阿四公子想必只吃得下老爷的手艺。”
阮玉山在屋子里烦得打转的脚步一下子停下来。
他扭头看向云岫,目光在云岫和林烟之间逡巡,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态。
屋子外艳阳高照,这几日都不下雪,阮玉山把视线放远了一瞧,看见林烟头顶后方的天上挂着轮圆圆的太阳,明亮的,热乎的。
就像他半个时辰以后在小厨房给九十四蒸好的那碗鸡蛋羹。
——吃不得精米精粮,那还吃不得鸡蛋不成?
——不能吃太熟,那就蒸个七分熟。
正好把蛋蒸得嫩嫩的,撒点调料葱花和香油,九十四从被子里头探出去的鼻尖总算是没再缩回去了。
有他堂堂阮玉山在,岂有饿死九十四的道理?
阮玉山把鸡蛋羹捣得碎碎的,一口一口喂进九十四嘴里,直到碗见了底,他这一大早才算松了第一口气。
可顿顿让人吃鸡蛋羹也不是个办法。
九十四脾胃正虚着,哪里克化得动许多鸡蛋?届时老头子晓得了,又要把他和一干人等骂个狗血淋头。
是以这一整天,阮玉山总在屋子和厨房来回跑,不是守着九十四吃药睡觉,就是泡在厨房里头思索给九十四做点什么饭菜。
及至晌午,九十四在被窝里捂出一身热汗,总算是能有意识地睁眼了。
不过他动弹不了什么,眼珠子定在眼眶里,稍微转一转,都扯着太阳穴和后脑勺一片一片地痛。
即便如此,九十四还是用目光把整间屋子缓慢地扫视了一遍。
接着叹了口气。
……阮玉山又不在。
九十四蹙了蹙眉,带着满脸的病气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又低头把脸埋进被褥里,发现这床被褥已没了阮玉山留下的气息——凌晨他睡着后,阮玉山便把他和床上狼藉给一并收拾了。
此刻不管是他这个人,还是床上的一切,都找不出几分属于阮玉山的气味。
九十四撒开被子,瞧见自己身上被换了一套厚厚的中衣,此刻被汗浸透,发出丝丝浓郁的熏香。
他这病真是来得太急太猛,即便吃过一顿药,发了一次汗,头脑也还是昏涨不清醒,醒来先找阮玉山,找不到阮玉山,他便愣在了床上。
半晌,九十四木然地下床,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迎风闭着眼,企图在风里追寻到一丝阮玉山的踪迹。
蝣人的感官总是很敏锐,尤其是他们的视力和嗅觉。
九十四在风中嗅出一丝属于阮玉山的气息,接着那气息唤醒他一些属于昨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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