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众人抵达悲田院时,夕阳正被鸦群啃食殆尽。
青砖垒砌的院墙上爬黏稠浆液,那些鸦青色菌毯随着呼吸起伏,表面凸起无数儿拳大小的鼓包。早在此地查办的欧阳紧用“凌霄”枪尖挑起一块菌毯,浆液挑开滴落时竟发出婴啼般的啜泣。
“比水寨那时更棘手。”女将的银白护臂映出菌毯下蠕动的血管状物,“寻常刀兵恐难奏效。”
陈今浣的笏板突然发热,颅内也仿佛蒸笼般升温。他盯着菌毯缝隙间闪烁的蓝褐荧光,喉头涌起熟悉的枯涩——是虚疑在渴求摄食。这些本该随淮胥消亡的秽物,此刻却比以往更活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滋养它们。
“劳驾,让让道。”少年挤开持枪戒备的银甲卫,袖中触须探向菌毯。在触及鼓包的刹那,菌毯突然暴起,肉芝膨化成无数口器咬向他的手腕。
“小心!”泠秋的剑锋斩断菌丝,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浆液,而是细如牛毛的黑色絮状物。陈今浣任由黑絮沾满袖口,眯眼笑道:“师兄这剑法,剁饺子馅定是一把好手。”
“闭嘴。”剑尖一转抵住他后心,“看出门道没有?”
“门道?”陈今浣捻碎一簇黑絮,靛青粉末簌簌飘落,“不过是老贼留下的烂摊子。这些孢子借活人精血改塑了肉身,比先前的药骸更凶——”他忽然噤声聆听,神色逐渐凝重。
悲田院深处传来木鱼敲击声。
那声音起初细若游丝,渐渐变得震天动地。每一声木鱼都像敲在颅骨内侧,震得人脏腑移位。护卫的银甲似乎泛起涟漪般的波纹,泠秋手中的五行剑也在不受控地嗡鸣。
“梵音么?哪来的秃驴……”陈今浣的调侃被木鱼声一字字碾碎。他猛地捂住双耳,耳道涌出暗红液体,血线顺着指缝蜿蜒——药骸在抗拒这声音。
“不是梵音。”泠秋的剑锋插入地面,真气化作屏障护住众人,“仔细听,木鱼间隙有道法吟诵。”
未来得及反应,木鱼声猝然急促,悲田院的大门被一阵阴风吹开,展现出其内部的炼狱图景——百余具“尸体”正在暮色中游荡,他们的皮肤下凸起鸦青肉瘤,眼眶被菌丝填满,嘴角咧到耳根,发出含糊的呓语。
“阿娘……饿……”
“佛爷赏口肉吃……”
“嘻嘻……新脑髓……分我……”
众人愕然,他们不知是否应将武器对准这群被寄生的平民,却也深知战场上的犹豫会让人送命。
“淮胥老贼……当真是属蜚蠊的。”陈今浣揩掉耳廓残留的血,钦佩中带着一丝暗讽,“剁成臊子还这么折腾。”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游荡的“尸体”突然齐刷刷转头。一名银甲卫提枪欲刺,却被欧阳紧一把抓住了手腕:“切勿鲁莽行事!这些人还活着,他们只是被邪祟寄生操控的黎民百姓。”
“那该如何是好?”银甲卫的枪尖在颤抖,他看着不远处某个行动迟缓的老妪,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老母。
“木鱼声有蹊跷。你们拖住这群人,切莫下死手,待本将前去直捣黄龙!”
欧阳紧跃上马鞍,银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反手将长枪背于身后,枪尖垂落的红缨如凝固的血滴。女将离去后,木鱼声愈发急促,癫狂的呓语逐渐被某种韵律取代——那是一种用方言唱诵的祷词,尾调拉长时带着令人揪心的泣音。
“天杀的老天爷,地杀的乸后土,杀的杀不尽,养的养不活,要叫咱咋过——”
吟唱声中,最前排的银甲卫突然发出惨叫。他方才未能刺向老妪的枪尖此刻被菌丝缠住,那些蓝褐色黏液顺着枪杆爬上手背,将他的指节顿时膨大成拳头大小。
附近的同僚想去支援,他们刚横起枪便顿住了——仅仅只是一呼一吸间,那位同伴的脑袋便已被黏液包裹,里面传出的呼救声逐渐难以构成词句,到最后只剩溺水般的气音。
“你们,能退多远退多远。”陈今浣袍下的触须在沙地上划出卦象,身体挡在了银甲卫们跟前,“不想变得跟他一样,就别碰那些东西!”
刀疤男闻言暴喝:“妖邪还敢指手画脚!上阵后哪有脱逃的道理,弟兄们随我——”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众人惊恐地发现,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急速干瘪,甲胄缝隙中涌出大量黏液。不过三次呼吸,他竟化作一具缠满蓝褐菌丝的空壳,随着晚风散成齑粉。
“说了不听。”少年惋惜地碾碎飘到眼前的菌粉,“淮胥的旮大猛最爱阳气旺盛的莽夫,军爷何苦以身饲敌?”
泠秋的五行剑阵护住几名银甲卫,剑光扫过之处,菌丝如见光的潮虫般避让。他忽然注意到旁侧的墙角有位蜷缩的老翁——他浑浊的右眼尚未有被侵蚀的痕迹,正用指甲在沙土上刮擦,干瘪的双唇嗫嚅着“救命”。
“还有活人!”一名同样察觉到这点的银甲卫忽然高呼,那些孢子仿佛听得懂人话,犹如嗅到血腥的蝇群,瞬间涌向那老翁。
陈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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