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缠绳,粗粝的麻线摩擦着掌心血痂。陈今浣在前引路,道袍下摆沾着玄窟特有的青磷,每走一步都会碾碎几粒凝固的荧光。山道两侧的枯柏枝桠低垂,树皮皲裂处渗出暗红胶质,像极了被风干的凝血。
阴风裹挟着腥腐气息自玄窟深处涌出,空悬的剑穗被吹得簌簌作响。走在前的少年蹲在洞口捻起一撮青灰,指腹摩挲间竟有细碎骨渣簌簌落下。他屈指轻弹,灰烬在半空凝成三只振翅的纸鹤,鹤喙衔着的磷火照亮了石壁上层层叠叠的抓痕。
“长明观鼎盛时期,每年要往山中送三百童男童女。说是给祖师爷守陵,实则是拿活人精血喂养窟中佹怪。”陈今浣的指尖抚过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看这指节间距,是个七八岁的女童。”
看着那些抓痕,泠秋不由得停下脚步,他伸手抚过石壁,冰凉的触感中突然涌来无数嘶吼。三千怨灵的憎意化作实体,顺着经络直冲神髓——他看到妇孺被活埋进殿基,看到胡商的脊骨被打磨成榫头。磷火映出石壁上暗褐色的掌印,五根纤细的指印末端还残留着半片脱落的指甲。
他的耳畔响起细碎的哭声,像是婴孩含着血沫的呜咽。当他凝神细听时,那声音又化作锁链拖拽的闷响。
“别学我,你分不清的。”陈今浣将一枚铜钱按在他耳后,铜钱的寒意渗入颅骨,泠秋的视线忽然清晰起来。原本斑驳的石壁在他眼中泛起幽蓝荧光,无数半透明的人影正沿着古老的抓痕攀爬。他们的眼眶空洞淌血,下颌骨不自然地垂落,喉咙里发出指甲刮擦陶罐的刺耳声响。
最年幼的那个女童突然转头,腐烂的唇角扯到耳根:“阿郎,要玩捉迷藏吗?”她脖颈上的勒痕骤然收紧,青紫的舌根探出齿列,“找到我的话……”
陈今浣甩出笏板刺入石缝,女童的幻影尖叫着化作青烟。石壁应声剥落,露出其后密密麻麻的青铜铃铛。这些铃铛用红绳串成八卦阵图,每只铃舌都被替换成半截指骨。
鼻尖呼出的热气在阴冷的窟风中凝成白雾,洞中常年积聚的寒意如细针刺入骨髓。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洞窟通道上,各自的杀招在袖中蓄力。像是感应到了生人的靠近,通道两旁悬挂的青铜铃铛忽然晃动起来,指骨铃舌撞击铜壁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磨牙啮齿。
“坎离交泰,巽震相薄。”陈今浣的笏板在串起铜铃的八卦阵图上划过,青磷顺着他的动作勾勒出残缺的卦象,“前面便是怨气的郁结点,想要除掉它,须疏而不堵。”
话音未落,最上方的乾卦铃铛突然爆裂,锈绿的铜片如刀锋四溅。泠秋挥剑格挡,剑刃与铜片相撞竟迸出蓝火。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他看见洞顶垂挂着密密麻麻的佹种——每个都有婴孩大小,表面布满血管般的黑色纹路。
“这是……”
“淮胥那老贼养在洞中的佹怪留下来的,长得还挺肥。”陈今浣踮起脚尖摘下一颗佹种,若无其事地放进嘴里嚼了起来,“早知道…把阿宝…也叫来……唔…太多了…吃不完…呕——”
泠秋神色复杂地看向扶墙呕吐的少年,递给他一块绣有木槿花图案的手绢,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做些。”
对方倒是毫不客气地接过手绢,没有一丝犹豫地拿它擦掉了嘴角的浆液,仿佛这东西从一开始就属于自己一般。
洞顶垂挂的佹种突然集体颤动,似乎在害怕下方传来的强大气息,瘤体表面不安地抽搐。陈今浣抹了把嘴角直起身,一根触须从袖中钻出,将方才呕出的秽物裹成球状塞回口中。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团污物,袖口沾着的青磷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别大惊小怪。我见过的那些饥民,可是连树皮都要刮三层才能果腹。”
泠秋见他丝毫不悔改,也只能叹息着收回借出的手绢。他拔出佩剑,剑尖挑开垂落的藤蔓,腐殖土的气息混着某种腥甜扑面而来。岩壁上嵌着的磷火石突然明灭,照出前方岔路口堆积如山的骸骨——头骨天灵盖皆被掀开,边缘参差的骨茬上还黏着干涸的脑浆。陈今浣蹲下身,五指抚过某具骸骨胸前的铜锁,锁面镌刻的“长命百岁”已被绿锈侵蚀得模糊不清。
“淮胥老贼倒没说谎,这些确实是当年试药的童子。此地的时间流速异于寻常,不然这死人也不会那么新鲜。”他伸出食指揩去尸体颅内残留的脑浆,放入口中尝了尝,“没变质,那这里以后岂不是可以用来作冰箱?师兄,你知道冰箱——”
话未竟,泠秋的剑鞘突然重重磕在岩壁上,惊起栖息在骸骨堆中的尸蹩。那些通体赤红的毒虫振翅飞散,翅膀摩擦声宛如老妇啜泣,掩盖了他粗重的呼吸。
“够了。”五行剑的寒芒割裂黑暗,“你若还有半点人性,就该……”
“就该怎样?跪地忏悔?痛哭流涕?”陈今浣嗤笑着吐出一枚刚换来的铜钱,并将铜钱弹向尸堆,金属撞击骨殖的脆响在洞窟中层层回荡。他抬脚碾碎一只逃窜的尸蹩,蓝紫色浆液在靴底拉出黏丝,“贞观二年大旱,一个童子能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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