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69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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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骨碎身魂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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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统十二年的冬雪来得格外肃杀,于谦立在刑部大牢外的石阶上呵气成霜,羊皮靴碾过冻硬的雪碴发出细碎裂响,像碾碎无数魑魅魍魉的脊骨。

    三日前他刚出诏狱,大理寺少卿的绯袍还未上身,便接到密报说北镇抚司要秘密处决三名弹劾王振的御史。此刻牢门铁链哗啦作响,狱卒谄笑着捧来火盆:

    “于大人何苦趟这浑水?不过是些妄议朝政的……”

    话音未落,于谦已掀开草席,尸首脖颈处的紫痕蜿蜒如蛇,分明是东厂惯用的绞肠索。

    “《大明律》载死刑需三司会审。”

    他解下腰间牙牌掷在案上,惊得炭火迸出几点猩红,“今日这验尸格目,本官签不得。”

    这般硬骨气早在他少年时便显露端倪。永乐十九年的杭州府试,十五岁的于谦在策论卷上写下“社稷为重君为轻”,惊得主考官连夜叩响钱塘县令的门扉。那夜西湖雷峰塔的倒影碎在墨色波涛里,恰似他后来在《咏煤炭》中写的“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

    此刻他跪在乾清宫冰冷的地砖上,朱祁镇把玩着王振新献的缅铃,鎏金铃铛的嗡鸣声里,年轻帝王漫不经心道:

    “于卿这般刚直,倒让朕想起当年杨继盛的折子。”

    于谦额角还带着诏狱的淤青,背脊却挺得笔直:

    “臣只知太祖铸铁碑‘内臣不得干政’,不知朝中有姓杨的御史。”

    这番对答当夜便传入杭府。杭昱摩挲着女儿改良的连弩机关,青铜机括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你这于叔父的脾气,二十年如一日。”

    暗格里躺着于谦入狱前托人送来的《九边兵备疏》,宣纸边缘有深褐血渍晕染,恰与杭令薇正在誊抄的《石灰吟》墨迹交融,形成一道奇妙的链接。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少女笔锋转折处隐现金钩铁划,恍惚间竟似于谦亲笔。窗外忽有瓦片轻响,杭昱闪电般掷出袖箭,却见朱祁钰的玄色披风掠过墙头,积雪簌簌落下如撒了满天纸钱。

    于谦与郕王的缘分始于一场刻意安排的“偶遇”。腊月二十三祭灶日,大理寺官廨后的榆树挂满冰凌,朱祁钰扮作书吏来查永定河决堤案卷,指尖在《河防一览图》上划过时,恰与于谦批注的“筑堤束水,以水攻沙”六字重合。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檐角冰锥坠地迸裂,像砸碎了一层经年的伪装。

    “殿下可知,治河与治国同理?”

    于谦将热茶推过桌案,白雾模糊了朱祁钰腕间旧疤,“堵不如疏,疏不如导。”这话让郕王想起自己的父皇曾经在沙盘上推演的边防阵型,宣宗用硝石画出道蜿蜒曲线:

    “最好的防守,是让敌人自己走进死局。”

    这种默契在元宵灯节达到顶峰。于谦奉命督查顺天府治安,却在琉璃厂街撞见被东厂番子围堵的朱祁钰。郕王的素银面具被利刃挑落时,于谦抓起摊贩的竹骨灯笼掷向敌首,灯罩上《出塞图》的墨马霎时浴火腾空,化作满街惊呼里的障眼法。

    “于少卿好一招烽火戏诸侯。”

    脱险后的朱祁钰在暗巷喘息,手中攥着半截染血的灯笼纸,正是于谦昨日在朝堂上弹劾王振私占军田的奏折残页。于谦默然递过帕子,绢角绣着杭府特有的双鹤纹,那是魏氏给两个异姓兄弟绣的及冠礼。

    生死关头最能照见人心。瓦剌贡马中混入染疫病马的事件爆发,于谦力主焚烧全部马匹,却遭王振党羽围攻。朱祁钰在御前状似无意道:

    “昔年宋仁宗焚疫牛得民心,皇兄圣明岂不如赵祯?”

    这话如绵里藏针,刺得朱祁镇拂袖而去,却保下了于谦的乌纱帽。

    当夜于谦在值房写下《北风吹》,写到“况复明朝是岁除”时忽停笔,砚中墨汁映出窗外一双绣金蟒纹靴,朱祁钰留下个青布包裹,里头是他尚未谋面的杭家小女杭令薇配制的防疫药方,以及半块能调动宣府暗桩的虎符。

    这般暗潮汹涌的同盟,在杭府后园的兵器库现出端倪。于谦抚摸着新铸的虎蹲炮,炮身铭文竟是他《咏煤炭》中的诗句:“但愿苍生俱饱暖”。杭令薇转动炮口机括,玄铁齿轮咬合声里轻声道:

    “于叔父的诗,该刻在更醒目的地方。”

    她鬓间银簪闪过冷光,簪头暗藏的磷粉在炮膛划出灼目痕迹,这改良火药的法子,正是于谦当年在诏狱用血书传给杭昱的秘方。此刻朱祁钰站在郕王府书房内,月光将三人影子不约而同的《九边舆图》上,恰似未来撑起大明江山的基石。

    最惊心动魄的事情终究还是到来了。王振爪牙突袭杭府搜查“通敌密信”,于谦却带着大理寺衙役“恰巧”路过,官服下藏着朱祁钰的亲王令箭。当东厂番子从佛堂搜出本《金刚经》时,于谦当众翻开经卷诵读: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经页间飘落的却是王振私通瓦剌的账目副本,这出偷天换日的手段,让随后赶到的杭昱都暗自心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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