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被怒气取代了,他甩开马鞭,朝吉清狠狠地抽了一鞭。
怎么会!怎么会!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跟可汗说运粮队伍一定会走浮槎口,并保证会将粮食带回去。
粮草押运官在这里,粮草去哪了!
可现在他也管不得这些了。浮槎口距敌军驻兵地只有几十里地,带骑兵夜奔来此,本就是险中求胜。现在若不抓紧撤退,待到平沙军队伍赶上山来,把他这一小支队伍围堵在这函谷之中,他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铁斡撤退了。
走之前,不忘将那个骗了他们的狡猾男人栓在马后。
吉清的手腕被栓马用的粗麻绳紧紧地绑着,麻绳的另一头固定在铁斡的马鞍上。
铁斡纵马急奔,吉清像个破口袋似地被拖行在地。
痛,好痛。痛从四面八方袭来。明明是摩擦与撞击,到吉清身上,都成了割肉的刀子。
剧烈又绵长的痛过后,是深入骨髓的冷。
铁斡拖着吉清到了一片冰封的湖面上。过了湖,便是沙蕃的地盘了。
日头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高高地悬在天上。青天白日,直耀人眼。
吉清本还能看见远处的雪山,看见铁斡□□矮马的鬃毛,看见冰层下一只打转的鱼,看见自己眉下流淌的血。
渐渐地,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底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他不感觉痛了,也不感觉冷了。
我终于是,再不用在此间受苦了吗?
他好像停了下来,不再被拖行。
他听见白隼鸣叫的声音、马儿撕鸣的声音和短兵相接的声音。
他看见,一张皮毛大氅,铺盖了下来,盖到他破损的衣裳和破损的身子上。
他感觉到,自己被怀抱了起来。一双手,用大氅将他裹了起来,一双臂,轻缓地将他带到了马上。
身下是安安稳稳的马,身后是冰凉坚硬的银光甲胄。
吉清没有睁开眼,却放下了心。
吉清做了一个梦,一个走马灯般的梦。
梦里,他早就被凌迟处死的叔父甩着袖子对他说“为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
梦里,他跪在刑场上的父亲对他说,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梦里,他的母亲站在教坊司的阁台上,淡漠地看着他。
梦里,一个小小的人儿,拉着他的手说会护他一辈子。
梦里,小小的人儿长成了大大的帝王,帝王因为他的谏言气愤地用一方端砚砸向他。
梦里还有,宫墙上倦懒的猫、合院里金黄的银杏树、老祖宗宽大的手和仇绛记恨的小眼神……
燕愈春将吉清抱回军营后先是处理了他身上的外伤。
吉清被拖拽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好肉。衣服蘸着血水扒在身上,要处理伤口需得先给身上的衣物剪割掉。
燕愈春抽出短刃便准备将吉清身上的衣裳拆解了。
这时一边的金瑾急上了,“诶诶诶,燕将军,不可不可!”
燕愈春并未理他,唰一声割开了吉清的袖子。
金瑾竟是直接扑了上来,那架势,好似燕愈春是在往吉清身上捅刀子。
“督公……我们督公的身子,就是皇上也看不得!”金瑾哭喊到。
燕愈春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男人。
但他却做了,这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做出的事。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对一旁的亲兵吩咐到,“带瑾公公回帐休息。”
闻令两名兵士强硬地架起了金瑾,不由分说地带走了他。
“叫医官快点来!”燕愈春抱着吉清回了帅帐。
被强制休息的金瑾公公偷摸从自己营帐跑出去溜到了燕愈春的帅帐。
其实一路上他那并不敏捷的身影被不少兵士发现,但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平沙军帅帐内,吉清面色苍白,口唇青紫,蜷卧在床。
见着吉清这般模样,金瑾哼哼唧唧地哭了。
这时帐帘被掀开,燕愈春端着一个药碗进来,药碗里是燕愈春方才亲自去熬的四逆汤。
燕愈春在床榻前加放了一张屏风,以保障人进出帐篷时外面涌进来的风不带到床铺那边去。
金瑾接过药,将吉清扶起来,喂给他。
“寒邪侵袭,阳气被遏,不能正常温煦四肢及全身,以至引发寒厥。加之病人受伤失血,阴津耗竭,气随血脱,阴阳不接,病况愈甚。”这是医官离开前说的话。
金瑾打小便跟着吉清在圣上身边侍候着,喂药这种活儿自是不在话下,可这会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汤水一送进口中便顺着口角流出。
“我来吧。”燕愈春示意金瑾将药碗给他。
金瑾有些迟疑,因为燕将军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照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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