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嬗再装出一副端庄自持的模样,也难免被勾起了馋虫,他用饭的姿势优雅,却吃得极快。张瑾为还在低头喝汤,他已经擦完嘴角,心飞回账簿上去了。
状元府的账簿虽空,却给了周嬗许多动手脚的机会。吃了中饭,周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把账簿放在自己膝上,偏头对玉汐说:“姑姑,你这几日清点一下嫁妆,挑些不显眼的拿出去典当,换成金叶子藏起来。”
玉汐应下。
“此外……”周嬗直起身子,嫌弃地扫一眼四周,“这园子也忒丑了些,张瑾为不是苏州府的么?假山扭得乱七八糟,水池还是干的!等修佛堂的人来了,你叫他们顺带把园子也重新修葺一遍。”
他正说着话,一只小巧的白蝶不知从哪飞来,在初冬的寒风中颤颤着翅膀,也不怕人,竟落在了周嬗的鼻尖。
周嬗有只漂亮的琼瑶鼻,鼻尖微微上翘,随着吐息缓缓起伏。他盯着白蝶看了好一会儿,笑骂道:“小东西还挺顽强,都这时节了居然还活着,你是觉得我今个儿擦的紫茉莉妆粉好闻么?竟敢就这样地趴在我鼻子上。”
那蝴蝶被他说话时的震动一吓,飘飘地飞起来,周嬗便起身拿着账簿当作扇子,作势要扑它。他一路追着蝴蝶的身影,在园子里提着裙摆跑动,他发上的步摇、腰间的玉带叮当作响。
那蝴蝶忽而一侧身,消失在稀稀拉拉的竹林里。周嬗登时有些意兴阑珊,他低头理了理衣裙,再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站在假山的下方。
假山间有一道极窄的小路,沿着它能登上山顶。
周嬗从没爬过假山,今日院子里只有他和玉汐姑姑,于是他索性挽起长裙,包住腰上挂着的玉禁步,踮着脚悄摸摸爬上了假山的顶部。
“唉,我的好公主!您快下来吧,上头风大,要是把您摔着了,那还得了?”
玉汐急急忙忙跑到假山下,低声喊道。她才一晃眼的功夫,她家公主就爬到了假山的上头,也不顾什么公主的礼仪,拖着繁复的马面裙在顶上稳稳坐着,裙摆下露出穿凤头鞋的双足,从假山边缘探出,此时正心情颇好地摇晃。
“我不要。”周嬗狡黠一笑,“姑姑,上头风景可好着呢!你也上来看看吧,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
周嬗托着腮,也懒得理玉汐在底下急得团团转,他的目光越过院墙,目不转睛看向远方——皇宫、皇城,熙熙攘攘的人们,飞驰而过的马车,透过宣武门,他还能看见许多平头百姓在叫卖……
他想离开这个院子、离开皇城,带着他母妃傅凝香的夙愿,永远逃离这座吃人的京城。
可惜,再远的地方就看不见了,它们被皇城巍峨的城墙通通挡住,周嬗也看够了,再看下去,恐怕明日就得被锦衣卫找上门。
他从山上站起,坐久了腿麻,一时脚滑,险些从山上跌落。
“公主小心!”
只听一道温润的男声从他背后传来,周嬗结结实实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浑身僵硬。
是张瑾为。
他还想着玉汐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原来是跑去书房找张瑾为……从小带他长大的姑姑,在他嫁入状元府的第二日,就投敌了!
周嬗慌乱不堪,他还打算装贤淑到底,可谁家的矜持闺秀会爬假山?也就只有猫才一刻闲不住,天天翘着尾巴乱跑乱跳,这下好了,他被人逮住了。
“驸马……我、我只是有点好奇。”周嬗在男人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两只手也不知该往哪放,他连忙垂下眼帘,作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假山上,能看见很远的地方,是么?”
张瑾为轻轻托着住他的肩,满脸通红,带着人再次坐到假山的顶部,“我年少时,在老师府中读书,也会偷偷摸摸爬上假山,眺望京城的方向。”
周嬗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也不好甩开人的手,细声细气问道:“驸马那时还在苏州府?”
“嗯。”张瑾为道,“我爹娘没的早,在苏州府讨生活的叔父就把我接走,一直到二十岁,我都在苏州的府学里读书。”
“他们说,江南是个好地方,驸马,可当真?”周嬗被他的话挑起了兴头,忍不住主动追问下去。他在宫中读过许多文人游记,对那烟雨蒙蒙的江南魂牵梦绕——
那也是他的母妃,傅凝香的故乡。
张瑾为笑笑:“确实是个好地方。公主从京城外的永定渡口,沿着大运河坐船一个月,就可抵达苏州。那里可是个鱼米之乡,繁华至极,城中多商贾,士人多集会,有好几个成气候的书院……苏州好吃的也多,海边的鲜物几日内就能送到;河道密布,季节到了就有新鲜的野菜、菱角采摘……”
周嬗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张瑾为把妻子的神情看在眼里,他见她爱听,又细细说了许多苏州风物:苏州多才俊,士子们常常在良辰吉日开设诗会,邀请有名的歌女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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