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嬗轻声唤道:“周琮?周琮!”
那人便抬起头,呆呆瞧着周嬗。
周嬗闭上眼道:“你犯下许多罪,定要在阴间受完罚,才能投胎,你去好好受着,不必担心你的孩子,我不会拿她怎样的。”
那人便笑着点了点头。
“嗳呵,这东西害江浙一带死了好些农夫,恐怕是投不到三善道去了。也罢,叫你日后投胎做头驴,给贫苦百姓拉一辈子的磨,方能解解气!”黑无常插嘴道,“公主,宿命催得紧,我们且带他去了!”
说罢,便给周琮灌了孟婆汤,尔后两阴司一左一右,携着人,踏上摇摇摆摆的奈何桥,飘然远去。
周嬗的心口又疼。他听见震天响的哀乐,白纸白花满天,许多人的哭声,甚至还隐约听见永昌帝的叹息。
他晓得,周琮应是没了。
……
“你可算醒了。”
周嬗睁眼,一个道人坐在他的榻边,笑得好看。他低低道:“六哥……”
“还记得我是谁?看来脑子没疼坏。”周珩温柔笑笑,把自己的皇弟扶起来,“太医说你大喜大悲,一时心气滞碍,吃些药,养上几日就好。”
周珩早上恰好路过状元府,想着来坐坐,不曾想却见嬗妹病歪歪地躺床上,就留了下来,帮忙照顾。
周嬗从床上起身,心口不疼了,他环视一圈,愣愣问:“张瑾为呢?”
“这就叫妹大不中留,不先问六哥如何如何,倒先惦记起别人了。”周珩道,“他守了你一夜,本来打算请休沐的,结果周琮死了,他们翰林院要拟悼词、修宁史,不得已去上衙了。”
周嬗一惊,猛地想起夜里的那个梦,他正欲和自己的道士兄长细细描述,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细节,只记得老太说他要和某人做生生世世的夫妻,气得他牙痒。他想了想,问:“裕王妃如何了?”
“她?”周珩垂着眸子,“伤心欲绝,不过胎象还算稳,应该能得个母子平安。”
“那就好。”周嬗点头,他精神恢复了不少,趴在周珩肩头,笑道,“六哥你呢?我听说父皇让你协理大理寺,又派了锦衣卫随行,可有见到某个冤家?”
不说此事还好,一说起此事,周珩脸色一冷,端起药冷笑道:“快把药喝了!什么冤家,五年过去了,人不光没长进,还越发的疯癫了,你提他作甚?”
周嬗赶忙吐吐舌头,接过药,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瞧着周珩,一副撒娇不想喝的姿态。周珩才不惯着他,一顿威逼利诱,周嬗泪水汪汪,捏起鼻子一饮而尽。
等晚上张瑾为回府,该轮到他哄人吃药了。
周嬗越发的精明,他现下随时能出门,府里的人又都依着他,任凭男人怎样哄,他也坚决不吃一口。
他把药推开,正想掀起被褥埋头就睡,忽然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张瑾为把他拉进怀里,笑得亲切,不怀好意道:“我有个法子,公主听了,必定会乖乖吃药,要不要听?”
周嬗才不想听,扭头就要溜走。
张瑾为一把抱住自己的猫,悠悠开口道:“不如这样,公主不吃,我吃。我吃一口,再给公主喂一口,如何?”
他说得气定神闲,仿佛嘴对嘴喂药是天经地义、不容置喙之事,一副正人君子的皮囊下,居然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登徒子!流氓!色鬼!
周嬗惊恐万状,当即吃光了药,尔后把自己包进被窝,只留一个背影给某人。
他想,不太妙,真是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