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又忽然回头,看着被黑氅密不透风围在中间的崔玉京问:“你很冷吗崔玉京?这个留给你。”
讲完,把一直捧在手里的红铜手炉塞进崔玉京掌心。
游探骊走了。
像一只狸花般跳走了,轻盈地在雪地中留下不明的痕迹。雪簌簌地落在她的鬓发、睫毛,很快被她的体温融化成水珠,雾气蒙蒙地盖在那一双眼睛上。
她和朱户说话,笑意盈盈的。
仿佛这并非宫闱之内,只是一条寻常小道,贴身侍女来接待字闺中的小姐。
而他们只是一双在角亭中有了这样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又或者,她是山林精怪,而自己心甘情愿叫了她的名姓,是聊斋里可供消遣的书生。
游探骊是一段先前包裹在铜炉上的丝绢,被金石敷得滚热,此时匆匆路过崔玉京的脖颈,毫不留情地走了。
崔玉京握着手炉,终于体味到这地方只剩下自己的那种空寂,霎时被这种柔软又滚烫的东西伤得不轻。
他好像看得有些久了。
明知道游探骊不会回头,崔玉京还是垂下眼睛,欲盖弥彰地盯住脚下一面在大雪里幸免的青阶。
大地一片白茫茫。
崔玉京走出那座角亭,轻轻踩住游探骊留下的那个小巧的足迹——雪下得太急,游探骊又太轻,他要费些心力才能看清。
他慢吞吞地去追,雪落在他身上,不多时候便压住他的衣袖。
一层薄薄的雪,只把手里那只暖炉弄得湿淋淋,温水覆在他的掌心,肖似成了他的体温。
"大人,你怎么出来了。"
一支伞急急地迎到崔玉京头上,好歹没叫这个人在雪里被埋个干净。耳边噼啪一声,雪压断那根梅枝,残花摔落下来,淋了一地的香血。
崔玉京漫不经心抖掉氅衣上的积雪,对张进宝说:"走吧。"
这夜料理完奇珍会事务并新递上来的奏折,崔玉京却还没法歇下,他疑心是方才那杯浓茶的缘故。看着青碧的茶汤,他想起早前游探骊和他说:那个人有时候又跟一盏温茶似的。
崔玉京很想找人问一问,自己当真变了很多吗,比起做崔家长公子的时间,他的确判若两人了吗?
他漫不经心拨弄着手中的玉棋,最后轻掷到面前的棋盘上——黑檀木的,到底是水火不侵,遭了那么大的火也只是留下半片燎烧的痕迹。
那么大的火,竟只救了一个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