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此处人多,牵紧我。"李朝乾与她紧扣十指,姿容意气风发,又有通身贵气,穿行人群中常惹妙龄女子侧目。
寺中香火萦绕、青阶常绿,本有薄雾冷寒,此刻也在一众衣香鬓影、华冠丽服间败下阵来。众人闷着热气,竟都被覆薄汗,脂粉气中混入隐隐的湿咸。
座上讲到精彩处,常有人称好,又能听见少年嬉笑,小声评说其中关目。
游探骊身处其中,见到的每个女子都仿佛是朱户,看见她与这些人一并大笑拊掌,还要记下筋节回宫讲给自己听。
不,不止如此,朱户还会讲出宫见闻,坊间八卦,谁与谁争了口舌,哪家铺子又有新的招牌,时兴什么物件玩意。只是他们从宫里到定慧寺,一路匆匆,这些都看不见。
讲至一个气口,僧人饮水,听众却忽然躁动,挤攘间竟将两人推散。游探骊感到李朝乾的手指最后一次拨过自己指尖,没能握紧就淹没在熙攘人群中。
有暗卫在高处盯着,游探骊倒也不必担心李朝乾安危,便顺势退到外层去。
身后有人朗声,"探骊娘子,一别经年,你身体好些了么?"
游探骊回头见着个姑子,鹤发童颜莲花冠,时年蹉跎但到底是熟面孔,她轻轻呀了声,喊道:"慈心师太。"
眼前正是当年病居定慧寺时对自己多加照拂的一位,彼时初入空门,正是游探骊如今这般青春年纪。
"我已大好了。"游探骊说,张开手臂在慈心面前轻巧转上一圈。
慈心看她面容润白,已非当年病色。少女抽条后身量见长,但鼻子眼睛一应如活字翻模,倒也还能辨别几分从前形貌。
游探骊关切道:“只顾着问我,那时候走得匆忙,家中不济,耽搁了寺里的书信……师太的头风可好些了?”
慈心摇头,"明觉懂岐黄之术,后来为我调理一番,早不痛了。"
游探骊点头,又问:"明觉呢,怎么不见他?"再提起这位,游探骊顿感物是人非,当年一番因缘际会早做了云烟过眼,心里始终感喟。
她还记得这个小和尚,却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怕是早就忘了吧!想到这般可能,游探骊忽然愤懑。
"听讲族中小辈只他一个可堪大任,后来急急接了回去,没几年横生家祸,如今…"慈心不再说,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游探骊都知道不应追问了。
这只是插曲一段,总之游探骊同皇帝赶在暮色四合前回了宫城,在寺中耽搁好一阵,路上行得急,难免有些颠簸。
李朝乾浑然不觉,眉飞色舞同游探骊说起今日俗讲中最精彩的关节,最后却忽然握住她的手道:"只是今日怪孤,没牵紧怀珠的手,后来身在其中竟如何也出不去了。"
很不高兴,扁着嘴,那根不存在的尾巴又开始抽地。
"开心最要紧。"游探骊连忙安抚狗。
思绪一晃,朱户的脸又出现面前,笑吟吟的,两片唇张合正说着什么,原是:娘子开心,我就开心。
游探骊压下涌涨的心情,假称疲惫免去晚膳先回万春殿了。月桥花鸢并未随行,缠着要游探骊再讲一次。
如临朱户心境,游探骊依葫芦画瓢,自知讲得比朱户差得多,那种抑扬顿挫自己模仿得很生硬。
游探骊想:明明一切相同,却哪里都不对劲。
没有朱户便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