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的云在天际滚动,将星汉与钩月覆得严严实实,长空如墨,远泄千里,叫人心生荒凉。
二皇子府的摘星阁里,最高层的雕花木窗大开,能窥见里面走动的人影。
二皇子理了理衣襟,对着走进来的人举杯而笑。
“行之来了,近来身体可好?”
雷雨欲来的夜里,大风浩荡,争先恐后涌入四面有窗的摘星阁,一时间窗纱高扬,纸卷翻飞,还吹灭了一半的灯烛。
“怎么回事,你们这群眼盲心瞎的,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关窗点灯!”
二皇子眉头拧到一起,不满地大声呵斥。
“若是叫我的贵客着凉,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明明一刻钟前,是他自己要开窗赏云的。
但侍从们自然无人敢触霉头,只是连忙迈着碎步而入,战战兢兢地合上花窗,点上灯烛,又整理好被吹乱的物什。
被唤行之的男人隐在阴影里,掌着灯的侍女经过,无意侧目瞧了一眼。灯烛如豆,暖光融融,恰好映亮他不似凡人,风神秀彻的面容。
侍女被好看得一惊,蓦地红了脸,脚步也滞了一瞬。惊艳之后,留给她的是恐惧,恐惧自己的失礼被察觉,然后被这位贵人责罚。
但男子只是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宽容地恕了她。
他径自走到了二皇子身前。
“回二皇子殿下,臣一切安好。”
“那就好,你快坐下。”
二皇子亲自带他落座,举止间全是显而易见的敬重。
“行之收到我的信了么?朱家的那个巫觋如今下落不明。”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烦躁,“你给朱家设的局被人破了,这下怎么办?”
周行之含着笑,淡淡道:“二皇子殿下说笑了,我并未给朱家设过局。”
灯芯慢慢凝上灯花,熏炉旁香雾缭绕,男人声音很温和,“朱家家主迷信巫蛊,在任职的白南遇到八大山巫之首,结为好友,与我们无关。”
二皇子噢噢两声,忍着不耐陪他演戏,“行之说得对,是我口误,口误。”
男人轻叹了一声,又开口:“您不必忧心。八大山巫性情耿介,嫉恶如仇,首领出事,他们必然会有所动作。”
至于是把人杀了血债血偿,还是抓起来炼蛊,周行之也不清楚。
也不需要清楚,不是么?
知道对方留有后手,二皇子紧锁的眉立马就解开了,笑意也真诚了许多,“哎,你说这些人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行之,我们不说这扫兴的事了。长夜漫漫,不寻点乐子岂不无聊?”
听他这么说,周行之眼眸微动,终于有了点兴致,他看向面前的棋盘,“那不如对弈……”
“啊哈哈!”
一看他摸上棋子,二皇子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干笑着打断,“我近日得了壶域外的美酒,你等着我,我亲自取来!”
他才不愿与周行之下棋。
不说一下就是一夜吧,而且这人是个不懂留情面的,盘盘都杀得他脸色发青。
无聊至极。
“都听殿下的。”
周行之没多说,面色如常地应了。
只是他心里,波澜不惊地划过一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在二皇子那里饮了两杯酒后,周行之就借口医师让他不得熬夜,不得不先告辞一步。
他走后,二皇子啧了啧,让一直在旁侍候的鬓发半百的嬷嬷坐下来。
“兰嬷嬷,他不喝你来喝。”
“每次都这样,下棋就能下一夜,喝酒就身体不适了,我真是与他志趣不相投。”
他眼珠转了转,轻笑,“但是,他姐姐我倒很中意。”
兰嬷嬷看着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二皇子现在没个正形的模样,摇着头笑了笑。
“周公子虽性情迥异了些,但却是位难得的谋士,您定要以礼相待。”
“知道知道,”二皇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嘀咕一句,“他都没几年好活了,我心善,也可怜他出生就遭了这样的罪,定会好好敬重他的。”
“聪慧绝世,可惜是个短命鬼。”
摘星阁外
因为香囊遗失,故而去而复返的周行之提着宫灯站在门前,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身旁的随侍抖得很厉害。
自家主子平日最忌讳的便是自个的绝症与短寿,偏偏现在触霉头的还是二皇子。
瓢泼的雨已经落下,冲刷整座京城。银珠四溅,即使身在檐下,也会被雨水砸中。
随侍小心翼翼地将伞递过去,想替他遮一遮。
但却被轻轻推开了。
周行之神情冷淡地立着,旁观世间这场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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