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是哪个,沈明绚都不太好了。
“你先告诉我,”意识投射坦诚纯粹,焦躁又充满欲望,她抬起湿漉漉的眼,“你是真实存在的么?”
“是。”
“我醒来后,还会再见到你?”
“对。”
挺好。
她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过重创后,沈明绚的精神力已经退回普通人,就算和精神图景重联,也不会再记得迷失近六百天的点点滴滴。
潜意识从此与图景一同退出内视,窗户关上了,它不再可以观测,只会化为大脑最平淡的底布,最无言的观众。
亦或是梦深时分,那一点点的重温。
沈明绚同样明白这一点,她苦笑,“你真是……只一个人记得,太残忍了。”
这像句埋怨,不过也是应该的,席月没有反驳。
可下一瞬,她听见的是:“你一点都不孤独么?”
孤独……吗。
是会的。
哨兵心下了然,翻身握住席月的手,随着精神图景的快速恢复,链接也越来越强,她甚至能感受到向导透过来的一点情绪,是苦的,空的。
在深渊上拉住她的绳索其实早就伤痕累累,摇摇欲坠,都到了该住院休养的地步。
她嗅着同类滴血的伤口,不知为何,对这场单方赴救感到难过。
吃这么多苦又如何呢,对本体而言,这只是醒来就会忘记的一场梦。
而自己呢,也是随着哨兵身份一同落幕的蜕甲。她与本体,她的半身,还将共同经历以后的人生,但她再也不能越过石墙,并肩作战了。
这么想,心头的一点点苦涩化为泪意。
“你已经非常坚强了,沈明绚。”席月愣了愣,伸手抹去她的泪,“我不来,你也撑过了五百多天,也许就像游戏一样,你囤够了物资,存活下来,撑到丧尸被这个世界代谢掉,很快水会变清,这里也会恢复原貌。”
“不会的。”沈明绚声音都在颤抖,“这里只有我一个,米饼死掉后……我恨不能立刻去死,我已经失去姐姐,发小、同学、战友……还有整个德隆……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如向导所愿,宫殿敞开大门,领主走下宝座甘心俯首,埋在她怀里尽情哭泣。
席月接住眼泪的重量,精神触角层层包裹,疏导它们流往该去的河流。
“沈明绚,人活着……本就是孤独的。这些年,我学会的一点点技巧就是,太难的时候就想宇宙,想恒星,想洋流……反正就这些,个体悲痛在浩渺叙事下就像一粒沙子,而快乐的时候,就落回生命的这一刻,我们就要这一刻。”
“豪华芝士泡面,种田像素游戏,露营看星星……你都做得非常好,你,活在这一瞬间。”
“其他时候,就闭上眼睛……好吗?”
眼前如浮光幻影,连同声音一同飞速流逝。
领主埋在她肩头,大滴大滴掉眼泪,简直要把在深夜里吞尽的泪水都倒出来,链接迸发耀眼的光亮,几乎一瞬间,枷锁断开,权杖归位。
一阵疾风中,意识体后知后觉,惊慌地想要挽留住什么,可是无济于事,她只能收紧这个拥抱,耳边不断响着指针重叠的咔哒声,一切虚实变换,仿佛另一个世界加速撞来。
轰然一声,地覆天翻。
——她太急切了,只能在慌张中抓住衣角,在碎光消失前,倾身吻到月亮的脸颊。
“求求你……我乖乖的,不要丢下我……”她啜泣道,“你是我的向导。”